炊事班的煤炉在凌晨四点吐着暗红的火舌，苏晚晴的蓝布衫领口沾着面粉，正用顾沉舟磨过的刺刀尖挑开铁锅边缘的饼皮。昨天傍晚帮厨时，听见战士们围着火炉嘀咕："要是拉练回来能啃口热乎的鸡蛋饼，比拿优秀士兵还美。" 此刻铁锅里的面糊正滋滋作响，卷着葱花的香气漫过结霜的窗玻璃。
"苏嫂子，面要和得像咱营长的瞄准镜一样稳当。" 炊事员老张递过竹蜻蜓，围裙上的 "八一" 标志被油烟熏成深灰，"去年在昆仑山，顾少校教咱们用雪水和青稞面，那饼子硬得能当防弹板。"
苏晚晴接过面盆，想起顾沉舟寄回家的边防日志，里面夹着张冻硬的青稞饼照片，边缘用红笔标着："雪水比例 7:3，可抗零下三十度严寒。" 她往面里兑了半勺温水，说："今天咱们换个软和的，" 指尖划过盆沿，"就像他教我的，战术要因地制宜，饼子也要分战地和家园。"
铁锅在煤炉上转着圈，薄如蝉翼的饼皮渐渐泛黄。苏晚晴将炒好的土豆丝铺在饼心，突然想起顾沉舟在信里写的 "土豆丝切三毫米见方，便于快速咀嚼"，忍不住笑了 —— 这个把战术思维渗透进生活的男人，此刻正踩着露水从拉练场归来。
铁皮门 "吱呀" 推开时，穿堂风卷着青草味涌进炊事班。顾沉舟的作训服沾满夜露，头盔网罩上挂着半截狗尾草，却在看见铁锅里的鸡蛋饼时，瞳孔突然亮起，像在雪线望见了归家的灯火。
"怎么来了？" 他摘下头盔，睫毛上的草屑落在战术背心，"拉练场的露水比昆仑山的雪还重。"
苏晚晴用军大衣裹住刚出锅的食盒，布料上的 "舟晴园" 刺绣蹭过他胸前的姓名牌："犒劳神枪手。" 她看着他接过食盒的动作，指腹的老茧擦过她昨夜新烫的饼铛，突然发现他战术腰带上挂着个子弹壳小瓶 —— 正是她装提神药油的那个，此刻空空地晃着。
食盒打开的瞬间，番茄酱的酸甜混着鸡蛋的焦香扑面而来。六张鸡蛋饼整齐码放，每张中央都画着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 那是苏晚晴用搪瓷勺柄蘸着罐头番茄酱画的，边角的酱汁还没干，在马灯下泛着湿润的光。
"这五角星..."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视线扫过饼皮上 uneven 的线条，突然笑出了声。这是苏晚晴第一次看见他在战友面前如此放松，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炊事班的暖光，连老张都愣住了 —— 那个在靶场百步穿杨时都面无表情的顾少校，此刻笑得像个收到糖块的孩子。
"像咱连的靶心标记。" 陈虎不知何时凑到门口，鼻尖几乎贴在门框上，作训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嫂子，给咱班也留两张呗？"
苏晚晴慌忙又摊了两张饼，看见顾沉舟正用刺刀尖将五角星的边角修整齐，动作比分解枪支还认真。"当年在新兵连，" 他突然开口，刺刀在饼皮上划出流畅的弧线，"老班长说，合格的军人连烤土豆都得切成正六面体。" 他抬头时，饼皮上的五角星已棱角分明，"可你这歪歪扭扭的，" 指尖轻轻碰了碰酱汁，"比任何战术口粮都甜。"
炊事班的铁皮钟敲了五下，顾沉舟的食盒已空了大半。苏晚晴看着他卷起最后一张饼，突然发现饼皮边缘烙着极浅的 "舟" 字 —— 那是她在压模时偷偷刻的，像极了他在温室钢管上的刻痕。
"老张，" 顾沉舟擦了擦嘴，战术背心下的旧伤疤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把这烙饼的法子记进炊事班日志，" 他指了指苏晚晴手中的饼铛，"就叫 ' 舟晴式战地早餐 '，备注：番茄酱五角星为识别标志，防止被敌军误食。"
笑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陈虎抱着新出锅的饼跑向宿舍，饼皮的热气在晨雾中凝成白气，像极了顾沉舟信里画的 "炊烟导航图"。苏晚晴收拾铁锅时，发现顾沉舟正对着食盒里的最后张饼发呆，番茄酱五角星的一角被啃掉，露出下面金黄的饼瓤。
"在想什么？" 她递过搪瓷缸，里面是新泡的冻干番茄茶。
他接过茶缸，指尖划过她腕间的弹壳手链："在想 1962 年，我爹在昆仑山剿匪时，" 喉结在火光中滚动，"最后一顿热食是压缩饼干就雪水，要是当时有你这烙饼..." 他突然笑了，目光落在她领口的面粉上，"不过也好，" 指腹轻轻替她擦掉面粉，"有些滋味，得等了三十年，才更值得回味。"
晨雾漫过炊事班的屋顶时，苏晚晴望着顾沉舟与战士们并肩走向宿舍的背影，作训服上的反光条在黎明前的微光中连成线，像极了 "舟晴园" 里番茄藤攀爬的轨迹。她突然明白，所谓战地早餐，从来不是简单的食物果腹 —— 是她用擀面杖擀开的思念，是他用刺刀刻下的温柔，是军民在战壕与灶台间，共同烹煮的、带着烟火气的勋章。
而那个躺在食盒里的五角星烙饼，此刻正随着顾沉舟的步伐轻轻晃动，酱汁在晨光中渐渐凝固，却在他眼底，永远是刚出锅时的温热 —— 就像她在每个黎明前的等待，永远带着柴火的温度，等着他从战地归来，将硝烟味化作嘴角的笑，将思念熬成最暖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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