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夏天，七月中旬，太阳毒得像要把柏油路烤化。我刚从公司出来，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只想拐进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买瓶冰可乐。推开门的时候，冷气机的风裹着甜丝丝的味道扑过来，不是便利店常见的便当味，是种很软的、像刚剥开的水蜜桃的香气。我顺着味儿看过去，就见收银台后面站着个姑娘，正踮着脚够货架最上层的口香糖，白T恤的下摆往上缩了点，露出一小截腰，牛仔裤膝盖上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晒得粉扑扑的。她够了两下没够着，懊恼地皱了皱眉，嘴里还轻轻“呀”了一声，那声音软乎乎的，像蘸了蜜。我本来都走过去了，脚脖子像是被什么拽了一下，又折了回去，伸手帮她把那盒青提味的口香糖拿了下来。她转过头冲我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有个小小的梨涡，“谢谢你呀！” 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气音，尾音往上挑，听得我耳朵尖都麻了。我这才注意到她白T恤胸口印着个卡通桃子，桃子中间还有块淡淡的桃红色渍痕，估计是刚才喝东西洒上的，倒显得更可爱了。我含糊地应了声“没事”，拿了可乐去结账，她扫条码的时候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指甲上涂着透明的护甲油，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三块五，”她说着抬头看我，眼睛亮闪闪的，像盛了夏天的星光，“现在喝冰可乐正好，外面好热对不对？” 我点点头，付了钱，攥着可乐瓶往外走，瓶身的水珠渗到掌心里，凉丝丝的，可心里却莫名烧得慌。走出好远我才敢回头看一眼，便利店的玻璃门映着她的影子，她正低头跟另一个店员说着什么，笑起来的时候肩膀轻轻晃着，像棵被风吹得发抖的小桃树。
后来我成了那家便利店的常客，每天下班都绕过去买瓶水，有时候是可乐，有时候是矿泉水，其实主要是想再看看她。慢慢就摸清了她的班次，大多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偶尔会换成早班。早班的时候她总带着杯豆浆，买个茶叶蛋，坐在收银台后面小口小口地吃，头发随便扎成个丸子头，碎发贴在额头上，显得有点没睡醒。我发现她有个小习惯，找钱的时候总会把硬币先在手心蹭两下，再轻轻放在顾客手心里，像是怕硬币太凉硌着人。有一次我故意拿了张五十的买一瓶两块钱的矿泉水，就想多跟她搭两句话。她接过钱，对着灯光照了照，然后低头找零钱，指尖在钱柜里翻找的时候，我盯着她T恤上的桃子看，问她：“你很喜欢桃子啊？” 她抬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摸了摸胸口的图案，“对啊，我小名就叫桃桃。” 桃桃，这名字跟她太配了，软乎乎的，还带着甜味。那天她找给我四十八块钱，四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三张一块的，还有三个硬币，果然每个硬币都在她手心里蹭过，递过来的时候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我捏着那些钱走出去，心里甜滋滋的，比喝了蜜还甜。
真正跟她熟起来是在一个雨天。那天我加班到快十一点，下了好大的雨，我没带伞，站在公司楼下犹豫要不要冒雨冲去地铁站，忽然听见有人喊我：“喂！那个总买可乐的男生！” 我转过头，就看见桃桃撑着一把粉色的大伞跑过来，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翘翘的鼻尖。“你没带伞啊？” 她跑到我跟前，把伞往我这边挪了挪，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我刚下班，顺道送你到地铁站吧？” 我受宠若惊，连忙说不用麻烦，她却已经把伞塞到我手里，自己往伞底下钻了钻，“没事，我住的地方离地铁站也近。” 伞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桃子图案，跟她一样可爱。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距离特别近，我能清楚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那种淡淡的水蜜桃香，混着雨水的清新，好闻得让我心跳加速。路上她跟我聊天，问我在哪上班，喜欢吃什么，我说我喜欢吃烧烤，尤其是烤茄子，她眼睛一亮，说她也喜欢，还说附近有家烧烤摊味道特别正宗，就是得早点去，不然要排队。我趁机说那下次可以一起去，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啊好啊，我知道老板的秘方，还能让他多放一勺蒜蓉。” 那天到地铁站的时候，她的半边肩膀都湿了，我让她等我一下，跑回便利店买了包纸巾和一瓶热奶茶给她，“擦擦吧，别感冒了。” 她接过奶茶，指尖碰到我的手，轻轻“呀”了一声，“好烫！” 我赶紧缩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她却笑了，“谢谢啦，你人真好。” 看着她抱着奶茶走进雨里的背影，我站在地铁站口，手里还留着她刚才碰过的温度，觉得这雨天也没那么讨厌了。
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聊天，有时候是在便利店碰到了聊几句，有时候是在微信上瞎侃。她话特别多，什么都跟我说，说便利店新来的店员总算错账，说小区里的流浪猫生了三只小猫，说她昨天煮面条把盐放多了差点咸死自己。我每次都听得很认真，有时候加班到很晚，看到她发来的消息，疲惫感都能消一半。有一次她跟我说便利店进了新的桃子味冰淇淋，让我一定要去尝尝。我那天特意提前下班，跑到便利店的时候，她正趴在收银台上，看见我就眼睛一亮，从冰柜里拿出一支冰淇淋递给我，“喏，刚冰好的，快尝尝！” 冰淇淋是粉色的，咬一口下去，甜而不腻，满口都是桃子的清香。她盯着我吃，问我好不好吃，我点点头，说比我吃过的任何冰淇淋都好吃。她笑得特别开心，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我，“这个也是桃子味的，给你留的。” 那是颗硬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粉色的糖块，我放在嘴里，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连呼吸都带着桃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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