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风浪渐渐平息。
随着白骨舍利的沉沦、韩朕的狼狈逃遁、夙亓被恶念刀痕逼入南洲深处，以及……
那净化数十万魔头、涤荡天海的紫霄神雷威光缓缓散去，沸腾的污浊战场终于显露出战后的疮痍与一片死寂的澄澈。
天空裂痕在天地法则的自愈下缓慢弥合，污秽的血海被雷霆净化为湛蓝波涛，若非漂浮着的些许法宝残片与能量对冲后的空间褶皱，这里仿佛从未发生过足以倾覆一方洲陆的惊世魔劫。
残损的琉璃护罩后方，太阴神山的轮廓在淡淡的硝烟与弥漫的灵气中重新挺立。
山体表面，被魔血污浊蚀穿的深坑和玄冰融蚀的裂痕触目惊心。
大五行阴阳元磁戮仙灭神大阵的光芒，只剩下微弱流转，虽核心未破，却需漫长岁月温养才能恢复旧时威能。
蟾宫大殿前的白玉广场上。
善念姜润月静立于此。
那柄引动紫霄天威的白虎破劫枪，此刻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最普通的银杆斜倚在她身侧。
素净的月白仙裙之上，沾染着点点无法被雷法彻底净化的污黑魔斑，如同圣洁雪莲溅上墨点。
她的面庞依旧清冷如九天寒月，只是眉宇间那份数日鏖战、以一敌三甚至敌四的疲倦难以彻底掩去。
南海之上碧空澄澈，微弱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映出几分形单影只的清寂。
“广寒师妹。”
方白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沙哑。
这位素来沉稳的实权长老，此刻发髻微散，一袭沾染尘土血色的青衫袖口破损，显露出她先前主持外围阵眼、守护弟子撤退时的浴血厮杀。
她恭敬呈上一卷玉简：“此乃战后清点，神山外围防御阵法损毁七成有三，十二处寒玉玄冰矿脉被邪力污染无法开采……阵亡弟子名册已初步梳理，计……”
她的声音艰涩了一下，“共计四万三千七百四十一人，元神境核心弟子四十七人，地仙境长老一人。”
死亡数字如同冰冷的刺，扎入善念姜润月的心口。
太阴教，终究付出了血的代价。
她并未接过玉简，冷瞳依旧平视着前方破碎的空间与正在恢复平静的南海。
“令齐麟真君、少商真君、金覃真君，以及众位长老，即刻着手修复核心防护阵枢，首要稳固地脉灵枢，防范地肺毒火外泄。”
“传令长青谷黎瑛真君、青衣真君，倾尽所有库藏，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伤者。”
她的声音清冽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所有欠缺，本座自会填上，先维持弟子生机与道基无损为重。”
“至于护山大阵主体修复方案，三日后由本座亲定。”
一道道指令，清晰如冰棱撞击，快速而精准地发出。
安抚人心，稳定大局。
重建的大幕，在这个刚刚经受过铁血洗礼的孤傲掌教脚下拉开。
太阴教的底蕴如同深埋冰川下的激流，随着她的话语开始有序涌动。
无数身影在她意志的驱动下，如同工蚁般穿梭于破损的山门之间，搬运灵材、修复殿宇、镌刻阵纹。
毁灭之后，生机艰难地破土。
方白羽一一记下，迟疑片刻，再次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禀掌教……还有一事……”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极大的气力才能吐出接下来的话语。
“坐镇月宫的师尊…身殒道消了！”
当方白羽说出这句话时，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凝固成一块沉重无比，却又脆弱不堪的冰晶。
轰隆！
善念姜润月感觉不到震动的声响，只有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支撑她无数岁月的天柱瞬间崩断炸裂的冲击！
指挥若定的平静表象，也在这一刻被无情撕碎！
一股极致的冰冷寒流，瞬间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浑身血液都为之冻结。
“你说……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冰面。
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一种不敢置信、拒绝接受的僵硬，却偏偏字字清晰入耳。
方白羽垂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平静、变得尖锐如冰凌，深处却翻涌着巨大空洞与即将爆发的滔天悲恸的眼眸。
“蕤瑛师尊…已经除名太阴封仙榜，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她老人家已经……身陨道消了！”
话音越来越弱，终至无声。
师尊……身陨道消？
这两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戳穿善念姜润月如寒月般的道心！
蟾宫大殿前温暖的阳光，骤然变得无比刺目而冰冷。
她修长的手指猛地蜷紧，指尖刺入掌心，一丝带着淡紫光晕的血珠无声渗出，滴落在洁净的白玉砖上，晕开一点触目惊心的紫色烙印。
无边的悲恸与暴虐的杀意，如同冰与火在她灵台深处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撕碎！
那双含笑的温和眼眸，那个苍老的身影，那个内心骄傲无比，不愿使用手段延寿的师尊……身陨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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