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爷突然伸手,用力弹了路人脑门一下:"听懂没?山外青山楼外楼,别以为会个血阵就天下无敌!"老人的指甲缝里还带着烟草的痕迹,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当年你师父..."
"行了!"师父突然猛地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一旁的烟灰缸。黑灰簌簌落在路人鞋面上,溅起细小的尘雾。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转身时背对着两人,路人瞥见他藏在背后的手微微发颤,皮肤松弛地垂着,在月光下像是风中摇晃的枯枝。"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他的声音生硬而干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掩盖不住尾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老式挂钟滴答作响。胡大爷看着师父僵硬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弯腰收拾起地上的烟灰。路人站在原地,望着师父单薄佝偻的身影,突然发现老人的脊背比平日里更弯了,仿佛背负着难以言说的沉重。窗外的野猫仍在嘶嚎,树影在墙上摇曳,恍若无数扭曲的鬼魅在跳舞。
月光从老式铁窗的菱形缝隙里漏进来,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正巧笼罩住师父布满老茧的手背。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在冷白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沟壑间还残留着未洗净的朱砂痕迹,像极了黄泉路上蜿蜒的引魂灯。路人喉结剧烈滚动,舌尖尝到牙齿咬破口腔的血腥味,铁锈般的苦涩在舌根蔓延。他死死咬住后槽牙,下颌骨高高凸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肉上压出月牙形的血痕,渗出的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上。
窗外传来野猫凄厉的嘶嚎,混着老式吊扇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路人盯着那只布满裂口的手——指节粗大变形,虎口处结着厚厚的硬茧,食指第二节有道蜈蚣状的伤疤,是三年前在古墓中被机关划伤留下的。此刻这只手正缓慢地摩挲着烟袋杆,每一下都带着岁月沉淀的力道。他突然想起自己催动血阵时,指尖那股自以为是的灼热感,与眼前这双饱经风霜的手相比,竟显得如此可笑而稚嫩。
墙上的老挂钟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路人感觉心脏也随着这节奏剧烈跳动。师父手腕上的老银镯不知何时滑到手背,刻着饕餮纹的镯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他手背上的青筋一同起伏。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那些在夜色中引以为傲的杀招,在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眼中,不过是孩童挥舞的竹剑,看似锋利,实则一碰即碎。喉咙里像塞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堵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将满心不甘与懊悔,连同那声未出口的辩驳,一并咽进翻涌的胃里。
"我先告辞了。"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起身时带翻的马扎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铁皮与瓷砖碰撞的脆响惊得墙角的蟋蟀戛然而止,整个房间瞬间陷入死寂。胡大爷手里的搪瓷杯差点脱手,师父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烟灰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等等。"师父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老人佝偻着背用烟袋锅子敲着鞋底,火星溅落在褪色的地毯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你胡大爷和我明早去金银湖。"
路人猛地转身,后脑勺结结实实撞上吊灯垂下的玻璃穗子。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这么急?!"目光扫过师父泛白的鬓角和胡大爷磨破的解放鞋,鞋头还沾着前日探墓带回的红泥,"至少等我伤彻底好了再..."
"我们先去探探虚实。"师父磕了磕烟袋,烟灰簌簌落在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前襟,形成一片细小的灰云。他说话时始终盯着地面,却精准地接住了胡大爷抛来的火折子,枯瘦的手指擦燃火柴的动作行云流水,"你小子好好养着,过几日再跟上。"
胡大爷斜倚着斑驳的绿漆门框,常年摩挲使漆面剥落得露出灰白木茬,如同他鬓角的白发。缺了口的搪瓷杯在掌心转出残影,杯沿深褐色的茶垢随着旋转划出诡异的弧线,与杯身印着的褪色牡丹图案相映成趣。老人枯树皮般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瓷杯,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杯底与掌心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别拿你那破飞剑吓唬人了!"胡大爷突然仰头大笑,豁牙的缺口漏出风声,笑声震得门框上几片绿漆簌簌掉落。他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里盛满促狭,浑浊的眼珠都笑出了泪花,布满老年斑的脸颊涨得通红。笑到兴起时,他用袖口狠狠抹了把脸,袖口露出洗得发白的补丁,"上次在市区试飞,卡在梧桐树上整整三个小时,最后还是消防云梯救的你!"说到这里,老人突然捂住肚子弯下腰,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要把肺里的空气都笑出来。
客厅的白炽灯滋滋作响,在老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他笑够了,直起腰时带得门框发出吱呀声,顺势用肩膀撞了撞发窘的路人:"那会儿你吊在剑上晃悠,跟挂腊肉似的,啧啧..."话音未落,又爆发出一阵咳嗽,咳得青筋在脖颈处突突跳动,却仍指着路人,断断续续道:"还有那表情...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搪瓷杯在他手里晃得厉害,溅出几滴深褐色的茶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路人的脸"腾"地涨成猪肝色,耳尖烧得通红透亮,活像两盏小灯笼。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天他颤巍巍踩在摇晃的飞剑上,剑穗在风中狂舞,而下方围观群众的哄笑声此起彼伏。最要命的是,他分明看见师父和胡大爷戴着压低的鸭舌帽混在人群里,笑得前俯后仰,胡大爷甚至掏出手机录像,镜头还特意怼到他狼狈的脸上。此刻老人眼底跳动的戏谑光芒,与当年如出一辙,瞬间将他拽回七岁那年——被按在泥地里学画符,浑身沾满泥浆,却被胡大爷竖起大拇指:"这小子有天赋!"
"路上小心。"路人嘟囔着,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护身符,边角都磨得起了毛球。他故意用肩膀撞了撞老人厚实的胸膛,却被胡大爷反手扣住脖颈揉乱了头发。"要是遇到难缠的,记得给我发定位——这次骑电动车也比你们快!"话音未落,胡大爷粗糙的手掌已重重拍在他后背上,震得他往前踉跄半步,连喉咙里的话都变成了闷哼。余光瞥见师父别过脸去,藏青中山装的肩头却在微微颤动,露出的半张侧脸挂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嘴角勾起的弧度怎么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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