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热气蒸腾，火盆里的炭块烧得通红，热浪一波波扑在脸上，烤得人皮肤都跟着发烫。
焕丫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通红的颊边。
她咬紧下唇，左手死死攥着猪皮一角，右手握着的火钳已经烧得发亮。
“滋啦——”
滚烫的铁钳刚贴上猪皮，一股青烟就窜了起来。
焦糊味混着油脂的腥气在灶房里弥漫，猪皮表面立刻蜷缩起焦黑的边缘。
她的手腕稳稳下压，火钳从皮子这头慢慢碾到那头，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炭黑的痕迹。
细小的火苗从焦糊的毛孔里窜出来，又很快熄灭。
同样的法子，将盆里剩下的猪皮全部烧过一遍后，焕丫拿起了两个猪蹄。
这也是最难处理的地方了，猪蹄缝里的短毛烫不干净，那蹄子上的皮就是一股腥臊味儿，倒多少酒都不管用。
焕丫把火钳重新插进炭火里烧得通红，钳尖对准蹄缝狠狠一戳。
“嗤”的一声响，顽固的短毛蜷曲着化成了灰烬。
汗珠顺着她的下巴滴在火盆里，立刻“啪”地炸开一朵小水花。
所有皮子和猪蹄处理完，焕丫的后背早已湿透，里衣黏在身上，汗涔涔的，难受得紧。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脸颊上立刻蹭上一道黑灰。
宋母一出来就看到她一脸花猫样，忍不住笑道：“焕丫，你脸，赶紧擦擦。”
“哦！”焕丫攥紧袖子擦了擦，又笑着道：“婶子，猪皮烧好了，等下洗干净就能用。”
“好，晚些时候给你们弄个凉拌来吃。”宋母笑着道，“到时候再给你老松叔他们送点过去，下酒最是好吃了。”
焕丫点头应了一声好。
宋母挽起袖子，从锅里舀了一盆热水倒了进去，“你去洗下水，这皮子我来弄。”
“成，那婶子我去后院去了。”
这东西洗的水倒在哪儿都脏，直接倒茅房还能当粪浇菜。
焕丫打了盆热水，端着猪下水到了后院。
盆里的东西泛着湿漉漉的光，气味直冲鼻子，比先前洗小肠时浓烈得多。
她皱了皱眉，把木盆往石台上一搁，水花溅在青苔斑驳的砖面上。
“单用面粉和谷糠可不行……”她嘀咕了句，拿出从灶膛里掏出一盆草木灰。
灰烬还带着余温，细碎的黑色颗粒从她指缝间簌簌滑落。
焕丫挽起袖子，先往盆里撒了把粗盐。
指尖碰到滑腻的肠壁时，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两手抓住肠子一端，用力翻了过来。
粉红的内壁暴露在阳光下，附着其上的黏液泛着令人不适的油光。
“咦！”
焕丫别开眼，缓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
“这东西这么好吃，怎么就这么难闻嘞。”
她边说边抬起草木灰，“哗啦”倒入盆中，混着热水瞬间变成浑浊的灰浆。
她双手插入这团粘滑中，开始用力揉搓。
灰黑色的泡沫从她指缝间挤出，顺着盆沿往下淌。
每揉几下，她就舀一瓢清水冲净，如此反复三次，水色才从灰黑变成淡黄。
最难处理的是肠衣褶皱里的顽固污物。
焕丫拿了只筷子出来，将肠子翻来覆去洗了个遍。
尤其是上面挂着的那些肥油，全都一点点的扯了个干净。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到下颚，在盆里砸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当最后一瓢清水冲下时，大肠终于呈现出干净的粉白色，在阳光下微微透明。
焕丫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凑近闻了闻——只剩淡淡的草木灰气息，那恼人的腥臊终于消失了。
她松了口气，但这还没完。
焕丫又弄了一瓢谷糠和面粉过来，先用谷糠搓了一遍，再用面粉搓，最后弄了一碗花椒水来搓。
等到那猪下水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她才彻底停手。
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焕丫把水全部倒进了茅房去，才端着洗干净的肠子回前院。
宋母早已把猪皮和猪蹄洗干净了，看到焕丫她问：“丫头，小锅里的肉差不多了不？”
“我瞧瞧。”
焕丫端着盆走了进去，揭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卤香猛地扑了出来。
白蒙蒙的热气蒸腾而起，裹着八角、桂皮的辛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锅中的卤汁“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深褐色的汤汁浓稠透亮，表面浮着一层金灿灿的油花。
焕丫拿起筷子戳了戳，鼓起来的猪肚便陷下去一个小坑，又慢慢回弹。
她又看了看心肺，都差不多了。
“可以先舀出来了。”
“好嘞！”
宋母拿起一个干净筲箕，下面放了个陶盆，这样卤汁留下来也只是滴到盆里去，不会流得到处都是。
心肺猪肚全都拿了出来，原本粉白粉白的猪肚这会儿都变成了蜜汁似的琥珀色，瞧着别提多好看了。
卤香味儿飘到院子里，大虎的鼻子猛地一抽，耳朵“唰”地竖了起来。
它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三步并作两步蹿到灶房门口。
大虎急得直跺脚，两只前爪在门槛上扒拉，木门被挠得“咯吱”作响。
哈喇子从它嘴角刮下来，拉成一条亮晶晶的银线，“啪嗒”一声滴在青石板上。
焕丫回头瞧见它这副馋样，忍不住笑骂：“馋狗！”
说着，她又故意夹起一块卤得颤巍巍的猪肚，在大虎眼前晃了晃。
大虎的眼睛瞪得溜圆，脑袋跟着猪肚左摇右摆，鼻头不停地抽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那模样，哪里有半点狼狗的威风？
焕丫噗嗤笑了一声，道：“现在可不能给你。”
焕丫把猪肚放回筲箕里，“待会儿给你卤个大骨头，让你慢慢啃。”
“嗷呜！”
大虎听懂了，追着尾巴转了个圈，趴在门边不走了，生怕焕丫忘了给自己大骨头。
瞧见它这幅德行，焕丫好笑地摇摇头，把剩下的猪下水一起丢了进去。
看着焕丫熟练的动作，宋母忽然开口道：“焕丫，要不咱们后面就做这个卤煮的生意？”
“提前一天弄好，后面拿出去卖就成了。”
“好像，也可以？”焕丫想起自己去镇上看到的，又皱了下眉头：
“不过镇上好像已经有一家了，而且生意不是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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