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以身为重!”
一声声,如海浪拍岸,重重不绝。
这声音,响彻十里长亭。
响在山峦之间。
也,响在萧宁耳边。
他沉默良久。
衣袍破碎,血迹未干。
伤口已然深可见骨,血水顺着剑柄一滴一滴滴落,落在地面,渗进那斑斑碎石之间。
他抬起头,缓缓扫视全场。
这一眼,望见万臣伏地,列如山林。
也望见他那些信任的老臣、同窗、挚友,一个个低首不起。
他没说话。
只是轻轻摇头。
“朕若退……”
他声音低沉,像从胸腔中碾压而出:
“那一州百姓,谁来护?”
这一句,落下如雷。
满堂,再无声。
许居正脸色微震,喉头轻颤。
良久,他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一卷厚重丝缎,双手高举过顶。
“陛下。”
“此乃——万民书。”
他起身,一步步走上前,行至剑台下十丈之外,再次跪下。
身后郭仪、霍纲也随之而行,一左一右跪伏,神情肃然。
“臣等不敢妄议剑台之事。”
“也不敢违逆陛下之志。”
“唯是……在这万民之意面前,愿替百姓传声——”
“请陛下珍重自身。”
萧宁眉头轻皱。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一卷卷丝缎,在风中轻轻晃动。
许居正展开首卷,将之高举于空。
上面笔迹或工整、或稚拙、或粗重、或秀润。
不一而足。
但最上方那一行,赫然写着:
——“愿君珍重。”
郭仪接过第二卷,展开。
“陛下。”
“此卷为九安县百姓所呈。”
“共四百六十七户。”
“年老者以血印为章,稚童由其亲人代笔。”
“文中未言战局、未论朝政,唯有一句话——”
“‘我等不愿陛下为我等而亡。’”
霍纲展开第三卷。
“此为石泉村十七村民。”
“其中六人曾因陛下大赦之恩免于流徙。”
“书中说:‘我等曾笑陛下为纨绔,今愿以十指还礼。’”
一卷一卷展开。
一页一页呈现。
没有激昂之词。
没有热血豪言。
只有百姓平日里写惯的朴素笔迹,一笔一划写下:
“陛下,活着。”
“陛下,回来。”
“陛下莫死。”
许居正嗓音哑了,颤声道:
“陛下曾言,剑指天下,为民而战。”
“可百姓之愿,并不全在一州之地,也不只在剑台之上。”
“他们更愿见到的,是朝堂有主,天子长安。”
“他们愿意忍一时,退一步,换一人平安归。”
“他们……愿您活着。”
“而非,葬身此地。”
郭仪伏地再拜,声音低沉而有力:
“此万民书,不为求胜,不为奏捷。”
“只为一人。”
“只为陛下——勿死。”
霍纲一字一句:
“臣三人,愿为中人。”
“将这‘万民书’献于剑台之下。”
“请陛下,知民意。”
“思身命。”
“勿执此剑。”
全场安静得可怕。
朝臣看着三人,一时间,竟不知该惊、该痛、该佩服、还是该落泪。
无人再说“谋退”。
无人再提“败走”。
只是用最温和的方式,最沉痛的语调,最隆重的跪拜——求陛下,活。
一页页丝缎,在风中鼓荡。
像是一面面旗帜。
不是求胜的战旗。
是——百姓之念的灯盏。
那其中有一张,只有一句话,歪歪扭扭,落款写着:“小六,八岁。”
“我娘说,天子若死了,天就塌了。”
“陛下别死,好不好?”
这句话,在许居正嘴边回响良久,最终再也念不出口。
他跪伏在地,眼泪滴在丝缎之上,墨痕微晕。
郭仪与霍纲也都低下头,不愿让人看见他们的神情。
他们也知。
这一刻,他们做不到动摇陛下的志。
但他们希望,用这千万民心的字句,让他心中那道铁一般的线,有那么一刻的轻颤。
三人齐声:
“请陛下收剑!”
“愿君珍重!”
风还在吹。
旌旗未动,剑气未平。
天光压城,云色沉沉。
长街上,百官跪地,三老伏首,万民书摊开如页卷波涛。
而那一道染血的身影,依旧孤傲挺立在碎裂剑台之上,未曾应答。
场面一度凝滞。
人群之中,有人低声抽泣。
有婴儿的啼哭声在远处响起,接着,是母亲慌忙的安抚,带着几分惊慌,又带几分不敢发出太大声响的顾虑。
直到,下一刻。
一名身穿粗布短衫的老者,颤颤巍巍地站出人群。
他看了良久。
听了良久。
终于,在剑台之下百丈之外,缓缓跪下。
双膝落地。
骨骼发出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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