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去清水县,他既心系灾民安危,又忧心爱人处境,更暗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政.治谋算……
三日后,清水县的王府建造现场,烈日当空,蝉鸣聒噪。
苍州知州孙文远脱了绣着云雁补子的靛青外袍,只穿着月白色苎麻里衣,四仰八叉地躺在老槐树下的藤编躺椅上。
树影斑驳间,他肥白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就像条搁浅的河豚。
“再使点劲儿!你没吃饭吗?”
孙文远突然瞪圆了眼睛,冲着身旁打扇的丫鬟呵斥。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手中团扇的竹柄差点脱手,连忙又加了些力道。
汗水还是顺着知州肥厚的下巴往下淌,在苎麻里衣上晕一大片出深色的痕迹。
这么热的天,工匠们都在赶着屋内的活,远远的都能听到里面工匠们敲敲打打的声音。
孙文远眯着三角眼望向那已具规模的王府。朱漆廊柱才上了一半色,十几个工匠正搭着木架在檐下雕花。
看着王府工地的进展,他不禁纳闷。
苍州王赵樽二月时就到了苍州就番,他接到朝廷的谕令,让他负责为苍州王选址修建王府。
为了讨好这个新来的藩王,让自己在苍州的执政更顺畅些。他还特意离开华昌县舒服的知州府,亲自赶到清水县来巴结苍州王,并在这里扎根督建王府,日夜赶工。
他好几个月没回家里,连最得宠的九姨娘生辰都没回去。每日就规规矩矩的守在这里,一刻都不敢离开。
他生怕自己刚一离开,苍州王就来了,他就失了在苍州王面前表现的机会。
哪知那苍州王是个奇葩,并不热衷于修建居住的王府,反而跑到偏远的扶风县去圈地修建狩猎场,整日狩猎游玩。
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王府也快修建好了。那奇葩的苍州王,愣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
他想邀功,却连正主的面都见不上。
孙文远越想越郁闷,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感觉这天儿都快把他晒成了鱼干儿。
他从旁边的盘子里捞了颗渍梅子塞进嘴里,结果,酸得他五官都皱成了包子褶。
这时,师爷提着袍角小跑过来,脑门上的汗把方巾都浸透了,“大人。东城门那边出事了!”
他走过来一边擦汗,一边说:“从荆州来了许多难民,乌泱泱的怕有上万人,骆县令不但没阻止他们进城,反而在城内搭粥棚,准备施粥救济。”
“什么?!”
孙文远一骨碌爬起来,腰间玉佩哗啦撞在藤椅上。
趿拉着的云头履差点绊倒他,还是师爷眼疾手快扶住了。
“备轿!快备轿!”他扯着嗓子喊,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个骆海是想要害死本官啊?苍州本就贫困,哪还有多余的粮食救济难民。再说了,如此多的灾民进了城。若是引起疫病或是暴乱,那该如何是好?”
总之,作为苍州的知州,孙文远想安安稳稳的当官,轻轻松松的过日子就行了。
他就是不想让那些灾民涌到苍州来,给他的执政增加负担。
八人抬的大轿在青石板路上疾行,轿帘被孙文远掀得啪啪作响。
难民已在陆续进城,轿子穿过东市时,几个蹲在茶肆檐下的难民惊得缩了缩脖子。
有个瘦成骨架的老妇捧着破碗,浑浊的眼睛追着轿子看了好久。
“骆海!你给本官过来!”
轿子还没停稳,孙文远就探出半个身子。
东城门口这会儿人山人海,尘土飞扬,二十多口大铁锅支在临时搭的芦席棚下,翻腾的米粥香混着汗酸味直冲脑门。
骆海亲自下阵,正挽着袖子给个瘸腿老汉盛粥,官服的下摆沾上了米汤点子。
见上司驾到,骆海忙放下木勺行礼:“下官参见孙大人。您看这些荆州灾民……”
“看你个榆木脑袋!”
孙文远劈手夺过粥勺砸进锅里,溅起的滚粥烫得几个难民直跳脚。
“苍州自己都穷得揭不开锅,你倒充起菩萨来了?”他肥短的手指几乎戳到骆海鼻尖,“马上关闭城门!这些泥腿子要是闹起瘟疫,本官拿你试问。”
“大人!”骆海突然挺直了腰杆,“《大景律》户部条写明,灾年不得阻难民于城外。下官已命人……”
“你给本官讲大景律,苍州到底是本官说了算,还是你骆海说了算?”孙文远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正争执不下,地面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城内街道上尘土漫天,几十骑快马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为首的男子勒马而立,骏马前蹄踏碎了阳光,鬃毛上还沾着草屑。
他身后亲卫个个肩扛血淋淋的猎物,最壮实的肖正飞竟扛着半只花斑猛虎,虎尾拖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来人的威风所震慑,却都未发现,亲卫们肩上扛着的猎物都有一个特点。
那些小一点的猎物身上都插着箭矢,是被箭射死的。但大型一点的猎物身上却只有一个血洞,血水顺着洞汩汩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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