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灵山派后山的晨雾裹着铁锈味，方多病盯着潭中浮尸心口的玉簪。李莲花用竹杖挑起半片残破道袍，苍白指尖在晨光里泛着玉色，忽而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眼尾便洇开三分病态的红。
"；这簪尾刻痕..."；他拖着温吞的吴语尾音，竹杖在青石板上画圈，"；像不像方少侠昨日打翻的七宝羹？"； 说话时睫毛低垂，却用余光扫过少年骤变的脸色。
潭水忽然无风起浪。李莲花广袖翻飞间银针已出手，侧身避过暗器的动作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优雅，只是转身时踉跄半步，倒像是被山风惊着的文弱大夫。
"；当心身后！"；方多病挥笛斩断音刃的刹那，看到那人倚着石碑轻笑。李莲花竹杖点地的姿势像极了执剑，可腕骨分明虚弱得发抖："；少侠可知，松涛阵要配雨前龙井才风雅？"；
琴音陡转凄厉时，他忽然敛了笑意。竹杖破空声里掺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杖头点中青石板的瞬间，方多病仿佛看到十年前红绸舞剑的剪影——可眼前人分明咳着血在碎石间腾挪，青衫被罡风撕开道裂口，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旧中衣。
"；游龙踏雪不是这般使的。"；黑衣人狞笑着震碎面具，李莲花却在这生死关头轻笑出声。他借力翻上碑顶的动作狼狈，可指尖抚过剑痕的刹那，整座石碑突然泛起月华般的光晕。
方多病看着那道单薄背影，恍惚听见玉石相击的清音。李莲花染血的指尖悬在"；醉里挑灯看剑"；的刻痕上方三寸，忽然转头冲他眨眼："；方少侠，借剑鞘一用？"；
竹杖点在精钢剑鞘的脆响惊醒了林中宿鸟。李莲花旋身时的青衫下摆绽开涟漪，破空声竟与当年相夷太剑破阵时的龙吟隐约重合。方多病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人已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发间沾着晨露轻蹭过他下颌："；哎哟，这老胳膊老腿的..."；
血腥气混着药香萦绕鼻尖，方多病刚要开口，忽见怀中人指尖银光微闪。三枚沾着碧色毒汁的透骨钉正钉在方才他站立处，李莲花苍白的唇擦过他耳畔："；年轻人，莫要总盯着死人看。"；
角丽谯的红绫便是此时破空而来。李莲花借力起身时，方多病分明看见他左手结了个极漂亮的剑诀——与百川院供奉的李相夷玉像分毫不差，可转眼间又成了游医揉按穴道的姿势。
"；李神医这手推拿功夫，"；角丽谯丹蔻划过他渗血的手背，声线甜腻如浸了蜜的刀，"；倒像极了妾身一位故人。"；
她腕间银铃响动时，李莲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漏出的血珠坠在石碑上，竟将"；西海"；二字染得殷红。
暴雨倾盆而下时，方多病看见李莲花望着密信出神。湿透的青衫贴在单薄肩背上，他垂眸轻笑的模样像极了说书人口中那个葬身东海的剑神，可开口仍是那副气死人的腔调："；方少侠，你说这《太素九针》能不能治风湿？"；
远处金鸳盟的鹰哨撕开雨幕，李莲花转身时，少师剑穗在雷光中泛起冷芒。他踩着满地狼藉往山下走，竹杖点过之处，被悲风白杨震碎的落叶竟自发聚成八卦阵图。
方多病追上去时，听见他哼着荒腔走板的莲花落。词句混在雨声里听不真切，唯有那句"；醉卧莲花坞"；的尾音，与当年红绸醉剑时万人空巷的喝彩声微妙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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