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劳动局锅炉房，程建明握着铁钩掏炉渣的手突然顿住。通红的煤块里埋着半张未燃尽的文件，隐约可见"；清退"；和"；北大"；的字样。他刚要细看，身后传来管理员老周的咳嗽声："；小程，去把三楼会议室的暖瓶灌了。"；
程建明拎着八个竹壳暖瓶上楼时，正撞见吴盼在楼梯转角通电话。她脖颈夹着听筒，手里快速记录着数字代码，呢子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军用密语对照手册》。程建明缩在阴影里，听见"；704所"；"；政审材料"；等零碎词句。
三楼会议室的门缝里飘出大前门烟味。王局长敲着搪瓷缸盖："；关于百合同志的处置，要经得起历史检验。"；
傅渊立即接话："；我局已联合北大成立专案组，这是外调材料。"；他展开的档案袋上缠着三道红线，这是"；特急件"；的标识。
吴盼将幻灯机对准墙面，幕布上赫然出现百合在董家庄的工分簿。她特意用红圈标出某天缺勤记录："；经查证，这些时段该同志与程建明存在不正当接触。"；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速记员笔尖划破纸面的沙沙声。
程建明在门外浑身发抖，暖瓶塞随着心跳轻微震颤。他突然想起今晨炉渣里的文件残片，转身冲向锅炉房，却看见老周正将新的文件投入炉膛。跳动的火舌间，"；百合"；二字瞬间蜷曲成灰。
此刻的北大图书馆，百合被堵在工具书架后。两个戴红袖章的学生抖开《劳动局关于道德败坏分子处理意见的函》，公文抬头鲜艳的宋体字刺痛她的眼睛："；......建议开除学籍，遣返原籍劳动改造......"；
"；跟我们走！"；其中一人亮出镀铬手铐，这是专案组的特权。百合倒退时撞翻目录柜，索引卡片雪片般飘落。她在漫天飞舞的卡片中瞥见张熟悉的字迹——程建明当年帮她誊抄的读书笔记。
劳动局机要科的电传机突然疯狂作响，傅渊撕下报文时眯起眼睛。吴盼凑近细看，加密内容经译文对照后显示："；704所急调程建明参与三线建设，即刻启程。"；
"；倒是会抓时机。"；吴盼冷笑，将译文扔进碎纸机。
傅渊却按住她手腕："；让他去戈壁滩，永远回不了北京。"；
碎纸机吞吐的纸屑里，百合的档案照正在化为螺旋状的残骸。
暮色中，程建明抱着装满个人物品的劳保箱走出劳动局。他回头望了眼三楼的灯光，隐约看见吴盼站在窗边举着军用望远镜。那镜片反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却不知镜头正对准千里外押送百合的吉普车。
在开往西北的绿皮火车上，程建明摸到箱底硬物——是那晚百合落在他床上的钢笔。他拧开笔帽，借着昏黄的阅读灯，终于看清笔管内侧刻着极小的八个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劳动局地下档案库的防潮灯年久失修，吴盼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找到"；1975-绝密"；铁柜。
生锈的锁孔里插着半截回形针——这是傅渊留下的暗号。她抽出贴着"；西北建设兵团"；标签的档案袋，指尖抚过百合的相片，突然将整张履历表按在蜡纸上，用钢笔尖逐字拓印。
"；你要伪造调令？"；傅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吴盼的笔尖刺破了"；籍贯"；栏。她反手亮出从704所搞到的空白介绍信，水印里的五角星在蓝光验钞灯下隐约可见："；三线指挥部缺个炊事员，挺适合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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