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以为作为柔然的公主可以傲视众生,可以永远恣意张扬,享受父汗宠爱。
直到他执意将我嫁给大魏丞相,任我如何哀求反抗,他都不曾在意我半分心意。
那一刻,我多想像木韩晔一样,做个普通的草原女子。只要仍能生活在草原,享受那份辽阔,即便回不了王庭,我也不会后悔!
要是我这一辈子都要关在那丞相府,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情愿早早死掉!”
赵北秋怔怔望着绮娜,眼底神色复杂,叹息道:“可你生来便是公主,从未尝过寻常人的苦。
你不知道,或许一场暴雪能埋掉整座毡帐,一阵狂风能卷走牧民半生积蓄。普通人光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我知道,我不怕,更不会后悔!”绮娜眼底坚毅,对于未来的种种变数似乎都是无所畏惧:“你还没说,你会不会后悔?”
赵北秋回首,望向前方蜿蜒山路,舒了一口长气:“既然迈出这一步,我便没想过回头,亦不会后悔!”
木韩晔一手挽着缰绳,指尖绕着肩侧发辫,望着夕阳下二人交叠的身影,忽然‘噗呲’笑出声来:“公主啊,咱们这般跟着赵郎君,倒像是......”
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倒像是迁徙时节,阿干带着心爱的阿那,在草原上寻找属于他们的新毡房呢。”
说者有意,闻者亦会意。
赵北秋耳根霎时发烫红透,只得低头紧了紧缰绳,默不作声继续前行。
“好你个木韩晔!”
绮娜又羞又恼,扬鞭作势要打:“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我就......”
她眼波一转,见了赵北秋背影,一时灵光:“赵北秋助我逃出,不如将你许给他报恩,正好当你阿干?”
木韩晔轻抚马鬃,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俏皮:“公主,这般安排倒也不错。赵郎君生得这般俊朗,跟着他总好过随便嫁给一个莽夫。”
忽压低嗓音,凑近了近绮娜身边:“只是......就怕咱们这位‘阿干’心里早有了他的‘阿娜’,更怕我们的‘阿娜’呀......心底会泛酸呢。”
“你......”绮娜气急,一鞭挥下,却被木韩晔灵巧地闪身躲过。
“平日叫你出手时不见这般胆量,倒是愈发口无遮拦,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公主,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主仆俩的玩笑打闹,并未消却赵北秋眉间的阴霾,毕竟今早开了城门他们才得出城,可相府的追兵带着猎犬,随时可能循迹而至。
若再被抓回去,现在的一切欣喜终成泡影,只忧心绮娜公主又该怎么办?
他深知高澄心中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被他唤作阿姐的秦姝。可即便如此,阿姐留在高澄身边,眉宇间也总笼着化不开的愁绪。
更何况绮娜公主,不过一枚和亲棋子。若真续嫁高澄,注定无法得到珍视,
想到这么一个率真明媚的女子,余生都要困相府,心头便涌起一阵难言的窒闷。
夜色如墨,秦姝独自守着篝火悦动,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出她眼底怅惘。
想起赵北秋从小随行在自己身边,想起绮娜冷言骂自己‘奸细’,心如刀绞。
可这世间从无两全法。若真与柔然决裂,高澄又要如何在南北夹击的困境中破局
苦笑着拨弄柴火,想起娄昭君为促成和亲,可舍正妻之位。而绮娜向往的自由,终究敌不过家国大义束缚。
原来真是众生皆苦啊,百姓于战火中艰难求生,高贵如绮娜公主,亦是如此生不由己。
一阵风袭,在这仲夏之夜,竟让秦姝无端打了个寒颤,抱膝望着天上繁星,那么璀璨却那么远!
“北秋,你该去哪里?我才找不到你?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自问间泪水无声滑落,映出星火破碎。
元玉仪跟在燕子献身后,第一次踏入这深宫禁苑,连呼吸都不由放轻。
虽是垂首敛目,却仍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只觉回廊间宫灯如昼,蜿蜒灯火似蛇盘绕,雕梁画栋在夜里亦是晃眼。
最终到了一处偏殿,仰望穹顶高得令人心悸。
青铜灯燃得正旺,照得殿内亮如白昼,只是御座上空荡荡,并未瞧见天子身影。
“燕录事请在此稍后,小的这就去请圣驾!”
燕子献向那黄门拱手行了一礼:“有劳!”
待黄门身影没入殿内锦帷之后,元玉仪轻移凑近,压低嗓音问道:“燕大人,纵使陛下知晓此事,又能如何?”
燕子献目视殿前金柱,低声回道:“即便只是投石入水,尚起涟漪,娘子只需谨记陈述实言,余事何必过多计较?”
元玉仪深深吐纳一息,余事关乎生死,教她如何能不计较?
只是此刻犹如刺在喉,但仍盼着能从这死局中挣出一线生机。
不久只听:“圣——驾——到——”
随着小黄门悠长唱喏声,元善见自帷后缓步而出,身后跟着荀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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