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营州都督府内灯火通明。
太子被废、李氏机要处被迫搬离静王府的消息和顾十五收伏骷髅将军盖苏文的急报几乎同时递入军府大堂。
营州都督崔安平缓缓放下军报,指节轻叩案几,他原先充满狠厉的面容渐渐挂满无奈,最终嘴角出现了一抹难言的苦笑。
营州地处辽河下游南岸,控扼辽东平原与燕山山脉交界。
隋代称柳城郡,唐改设营州总管府,七年前升都督府,此时营州都督统辖平卢军、卢龙军,总兵力超过四万,战马八千匹。
在长安和关外失去根脚之后,可以说营州的崔安平乃是此时清河崔氏最大的倚仗。
正是因为十分清楚清河崔氏和顾十五的过节,所以崔安平这营州都督的位置坐得异常稳固,朝堂之中很多事都不需要言明,裴国公来辽东接两座京观之时,崔安平就已经知道自己必须给裴国公使绊子。
心照不宣的投桃报李,这是权贵之间的交易方式。
在他看来,要对付崔国公这几千兵马并不难,难的是在他控制的地界出事,如何善后的问题。
如何让裴国公无法顺利的完成王命,又不至于做得太过,接下来追查起来,又不能直接查到他的头上,这就是个难题。
然而现在看到这两份急报之后,他知道这条题已经不需要解了。
顾十五原来已经随军过来了。
那他们若是给裴国公找麻烦,那就相当于自己找死。
盖苏文那样的人若是被刺杀,那在他看来也很寻常,因为顾十五座下的强大修行者实在太多,但盖苏文这样的人直接纳头便拜,献出城池,从此直接追随顾十五,那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为高丽不止守过一次危城,无数次证明过自己的忠诚的将领,却带着超过两万的兵马直接投降。
这顾十五,还是个人吗?
最为关键的是,无论是崔安平,还是此时在场的右威卫将军、中郎将,这些将领,一个个都知道自己比不上盖苏文。
盖苏文都这么样了,他们还敢自己去触霉头?
崔安平慢慢的放下两份急报,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觉得从此时开始,他必须要让家中明白,连任何报仇的心思都不能有。
……
“流放黔州?”
安知鹿坐在小船上,看过一只翠鸟送到手中的密笺,他有些出神的慢慢靠在船舱一边。
他身子毕竟不轻,此时靠在船舱一边,船体有些倾斜,汴河这一段水流虽说不是特别湍急,但风起时船身却摇晃得厉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但安知鹿微眯着眼睛,却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
从幽州到长安,从扶风郡到辽东,再从辽东返回长安,在这段颠沛流离的旅途之中,在这种将翻未翻的小船上,他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反倒是放松了下来,心中获得片刻安宁。
他不知道顾留白口中的鼠道人王幽山的情报到底来源于何处,但有着这名隐忍一生的强者的支持,他终于能够和世间的那些门阀权贵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知道整个大唐乃至整个天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原先对于他这种人而言,明明知道四季在交替,寒暑在变换,但什么时候洛阳的牡丹开始绽放,什么时候北方边境的积雪开始消融,什么时候关中的黍米开始收割,他是始终被笼在迷雾里面,是无法清晰的感知到的。
此时这种及时传递到他手中的情报,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巨手将他提到了云层的上方,让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整个世间的变化。
这种感觉,就让他脑海之中的迷惘和恐惧都似乎随之消散。
太子流放黔州。
很多人看到这样的消息时,都只会忍不住去探究因何流放,然后试图找出今后的长安势力会出现什么样的更替,其中各门阀之间的平衡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改变。
很少会有人去深思“黔州”这两个字。
岭南、崖州、高昌、黔州、房陵,在大唐这些流放地之中,黔州和房陵原本就是李氏皇族最常用的流放地,太子无论是被流放至黔州还是流放至房陵都显得合情合理。
事实上哪怕贺海心为首的明月行馆的枢密院也并未对黔州这个流放地有着过多的推敲,但安知鹿却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很大的文章。
他和太子见过一面。
他看得出当时的太子已经自知不妙,所以才会索性赶紧做一些有可能触怒皇帝的布置。
他看得出太子并非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也看得出太子这种人即便被废,也绝对不会一蹶不振,而会准备一些后手。
最为关键的是,当黔州这两个字落入眼帘的刹那,他脑海深处似乎就不断地泛起某种声音,似乎在不断提醒他这里面的重要性。
在小船的晃荡之中,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明白了这种声音来源于何处。
他在幽州之所以能够和幽州那些望族歃血为盟,能够和他们结成异姓兄弟,正是因为杨灿聚集的山贼大军作乱,身为当时的统军将领,他自然十分清楚在短时间之内将各个零散的山头聚拢在一起形成大军,需要多么可怖的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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