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茫然地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冷风肆虐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她,从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和袖口将转进,渗透皮肤一寸寸蚕食到骨髓。
刚刚那一瞬,她好像看见了沈凤酒,孤身一人,行色匆匆。可惜等她跑下楼,寂寥的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经总是比平素里要脆弱一些,也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为何来的如此突然,大抵上是觉得在这陌生的城池之中,真正能理解她的只有那个人了吧!
失落来得又急又快,她恍惚地转过身,却与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嗯!”
脆弱的鼻梁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顺流而下。
恍惚间好似听见有人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便被一只略带凉意的大手重重托住下巴,以不容抗拒的力道逼着她昂起头。
“你流鼻血了!”
低沉的嗓音钻进耳朵里,鼻息间除了腥甜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混合了荔枝香气的沉香味,一时间让她忘了流鼻血时不能昂起头。
呜呜呜!
直到鼻子里的血倒灌进嘴里,什邡才想起来挣扎。
“放呜呜呜开!”
谢必安一开始只是下意识想要让她昂起头止血,没想到她怔愣一瞬之后突然开始剧烈挣扎。
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怕她流血,两个人互相拉扯间,鼻血顺着什邡的嘴喷出来。
谢必安吓得脸色一白,也顾不得托着她的下巴了,弯腰便要抱她。
什邡终于得了自由,一边捏住鼻子,一边吐血,一边拼了命地往后退。
“呜呜呜,弄比蛊来!”
谢必安茫然地看着什邡一口气退出好几尺,急得还想上前。
什邡连忙又往后退了两步,一边手忙脚乱用帕子擦鼻血,一边无力地说:“谢大人,谢表兄,难道没人告诉你流鼻血的时候不要抬头么?鼻血会顺着鼻腔流进嘴里,最后造成窒息。”
换句话说就是,你刚才差点憋死我。
回去的路上,什邡憋着气在前面走,谢必安垂眸远远跟在身后,每次他想追上去的时候,什邡都能精准地感知到,并回头恶狠狠地瞪他。
这种微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明心堂。
红岭一打眼就看出两人之间有问题,再细看什邡衣襟处斑斑点点血迹,吓得连忙拉住她的手:“女娘你受伤了?”
荔枝酒的威力还在,什邡本就头晕目眩,如今被红岭这么一拉,整个人更是难受到极点。
“别动,晕。”她用力挣脱红岭的手,可怜巴巴地指了指鼻子,红岭这才看清她微微红肿的鼻尖。
“您这是撞哪儿了啊!”
撞哪儿了?
什邡晃了晃晕乎乎的头,扭头恶狠狠地瞪了谢必安一眼。
看,就是他,坏人。
红岭以为是让她问谢必安,便顺着什邡的视线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瞧了一眼给了自己一路后脑勺的女娘,忍不住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递给红岭,留下一句‘劳烦红岭姑娘给她上药’便转身离开。
直到耳边再听不到脚步声,一直埋首在红岭肩头的什邡才微微动了动身子,笑声对红岭说:“今日的事不准说出去。”
红岭再不济也瞧出一些端倪,忍不住勾了勾唇,重重点了点头:“娘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若干有半点泄漏,就叫,就叫我一辈子吃不上饱饭。”
什邡笑了一眼一脸正色的红岭,忍不住苦笑,倒也不必如此。
……
接下来两日,陆陆续续有书画铺子来找什邡拿第二批粉蜡笺,与此同时,城中以粉蜡笺写拜帖的风潮席卷而来。
大量的订单需求让什邡不得不让整个纸坊的伙计都加班加点帮忙浸染黄麻纸,而后由以每张三文钱的价格请书院的学生们在染好色的粉蜡笺上勾描银线。
书院学生对此工作的热情空前高涨,原本一天只能出两三百张的量,现在单单一上午就能做出四百多张,且纸张的样式从勾描金银丝边演变成各种水墨山水,十分受城中女眷们的喜爱。
接连忙碌了几日,距离除夕已经不足十天。
什邡在验收完最后一批粉蜡笺后便彻底叫停,并提前给师傅和伙计们发放了第一笔工资,并给纸坊上下批了两天沐休。
原本热闹的小纸坊突然安静下来,什邡竟还有几分不习惯。她懒散地倚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边喝着红岭亲自熬的银耳莲子汤,一边瞧着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谢必安在院子里练剑。
这样的日子仿佛恍惚间又回到了长安,悠闲,散漫,没有尔虞我诈,亦没有腥风血雨
谢必安收了剑,回头看廊下的女娘,阳光从房檐打下,正好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素白的面容上两只黑眼圈明显,但整个人却像是闪闪发着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劲儿,与在林家时‘闻娘子’截然不同。
他微微愣了下神,想到这几日益州纸市因她卷起的风浪,忍不住问:“你突然放了工人的假,就不怕有人抢占你的粉蜡笺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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