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009年1月1日】
寿司店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大米发酵后的酒酸，又有一点鱼肉的腥。
总而言之，五条悟不喜欢这个味道。
要是往常他早就走了。任何餐馆或者蛋糕店但凡有一丝他不喜欢的味道，他绝不姑息纵容。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不一样。
大门被推开，服务员喊了一句欢迎光临，六眼让他不用转头就能看到来的人是用什么姿态，什么样的表情走向他。
万幸，芥子好像没有不开心。
她面色如常，带着万年不变眼镜，风衣下面是职业的西服西裤，坐在他对面的时候，笑了一下，但笑意微不可察。
这是新年第一天，他好像个父母离异后偷偷跑来见妈妈的小孩，但实际上，是友谊复合。
从毕业就开始冷战，他们都始终贯彻着自己的选择，好像稍稍回头，就会万劫不复。
五条悟坚持了两年。两年里他尽力让自己独立，像个闹着要搬出去结果被丢出家门的国中生。他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
独立很难，长大好辛苦。他不喜欢。
一顿饭下来，似乎关系真的缓和了，一切看似要回到从前的时候，他发现芥子有点心不在焉。
盯着茶杯的眼神不聚焦，听他说话的时候只是“嗯嗯”或者，“知道了。”
她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就算跟她说无聊的咒术界八卦边角料，她也会很认真听。
“你在想些什么？”他说。
“没有。吃完了是吗？接下来想去哪？”
他扬起下巴，故意捣蛋。“我们先去酒吧。”
“嗯嗯。”
“再接着去网吧。”
“嗯嗯。”
“然后我要在屁股上纹唯我独尊。”
芥子绝对不允许他纹身，像个老古董一样，她曾经和他说过，“五条悟你想去纹身可以。但等我死了再说。”
事实上，她才不会死。她那个时候只想踢他屁股。
“我知道了。”她说， 但是过了半秒，芥子忽然反应过来，她瞪着他，提高了音量，“你说你想干嘛？你可真有有胆量啊。你怎么不在脑门上也纹一个！”
“好建议，我现在就去纹。”
“悟，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揍你了。”
“那也总比我讲话，你都听不进去好。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想什么？”
芥子喝了一口茶，沉默了一会。
“我以后会告诉你。”
“真的吗？你真的会和我说吗？”五条悟从来没有想过芥子会骗他。
“真的。”
但她撒谎了。而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着什么，苦恼着什么。仿佛他是个外人，永远不值得她信任。
（五）当下
五条悟攥得芥子很紧，像被好几根麻绳同时捆住双手，但她现在没心思一根一根把麻绳解开。
她在思考，在这个人潮不断从身边流走的大马路上，在被舍不得烧断的“麻绳”捆住的时候，费尽心力的思考。
要思考的太多了，她头都快炸了。
她要想想在第三次开庭前怎么解决已知量刑的检察官。她要想想法官是否已经知道这个不合理的定罪，且选择默认。
她还要想想为什么他们会这样，是他人的威逼利诱，还是他们乐在其中。
她甚至还得解决被告的精神鉴定，去了解他口中的怪物是怎么一回事。
而这所有一切都思考完了，芥子仍不能忘记去思考，他妈的，她到底姓什么，到底是谁，面前这个和她关系匪浅的男孩，到底对她有多重要。
“具体是什么时候？”五条悟问芥子。
最近选择戴墨镜的他，能让芥子轻而易举的看见那双透彻干净的眼睛。
芥子真的很想发脾气，但最后一点的理智在告诉她，她不能迁怒他。
因为五条悟真的说中了，她在潜意识里像爱着自己的弟弟，小孩，一般的爱着他。
“悟，我没有骗你。你要我给你个具体的时间，可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间在哪？也许你说得对，公设辩护人这个职业，在霓虹就是狗屁，狗屎。”
“你辞掉，和我一起做老师。”
“那明年四月，就会有一个人无辜死掉。”
芥子看着五条悟，她当然没有记起关于他的所有。但是很奇妙的是，她居然有一点，凭空想象的了解他。
他很善良，他从来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可以现在就先救他。”
“哇哦。劫狱，很酷哦，我现在就帮你规划路线。你先打车到墨田町的看守所，然后蒙着面一路杀进去。我知道你可以的，你能几拳干掉一个警卫，在狱警开枪的时候避开子弹。”芥子牵着五条悟进了餐馆，仿佛带着他模拟场景一样，她接着说，
“现在你走到牢房了，脚链，手铐，全部被你撬开了，你面前就是被告，你准备对他说什么？”
五条悟眨眨眼，“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
“很好，我喜欢这种直白的开场。但悟，他受到了精神冲击，他的情绪不稳定。不过好消息是，他理智还有一点，足够他问你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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