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貌似是打起来了。
魏听妤疑惑地飘上前，探出脑袋查看——
“阿妤！”只见一道红影闪过，祈安忽地从塌陷一角的房屋里钻出来，像是怕被她发现什么似的，拉着魏听妤的手就往回走。
“安，安姨，那里……”魏听妤刚转过头，祈安便迅速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纠正回来。
“没什么，那里太危险了，我们先走远一些。”祈安紧紧按住魏听妤的头，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地往前直飘。
魏听妤：“？？”
“！！！”
身后，成堆的废墟里，容少卿白衣染尘，眉眼不似寻常温柔，冷厉横生，隐隐带着一丝翳气。
他缓缓弯下腰，捡起掉落地上的一把匕首……
到了一处偏僻的山外，魏听妤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往回看着，“安姨，到底发生什么了？”
距离的远了，魏听妤看不出什么动静来，祈安放下心，看她的眼神像揉了春水的月光，比之前更加慈爱，“没什么。”
祈安是长辈，魏听妤挠挠脸颊，不好过多追问，只是点点头，一副乖乖等候祈安吩咐的模样。
祈安打心眼里喜欢魏听妤，牵着她的手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大有一副有事交代的前奏。
“阿妤，安姨快死了。”祈安不做过多赘述，开门见山道。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唯一的支撑便是魏听妤，等到心愿了结时，她便该彻底消失了。
“安姨……”魏听妤心咯噔一下，胸口沉闷压抑，满腔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
“不要难过，阿妤，安姨早该死了，能存在于如今，已经是极好极好了。”
祈安露出一抹笑，丝毫不见方才的悲伤遗憾，如同最寻常不过的一天，她拉着小辈出来聊聊天，闲适舒心。
“阿妤，这些年过得好吗……安姨想听阿妤说实话。”
魏听妤的一句“很好”险些脱口而出，祈安剩下的话，将她准备好的说辞打的措手不及。
魏听妤张张嘴巴，透过祈安关心疼爱的目光，心里没由来的一酸。
若是娘亲还在，知道她的过去，会不会难过的睡不好？
“安姨，我过的很好很好，在魏府时，丞相和夫人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下人恭敬认待，从不轻怠，出嫁之后，夫君恩宠不断，疼爱有加……”
祈安喉间堵塞，她抬手摸摸魏听妤的头顶，脸上的苦笑掺杂着心疼，“傻孩子，若是真对你好，又岂会用‘丞相和夫人’来称呼其二人。”
这般生疏，可看不出来哪里好。
“安姨知道阿妤受了很多委屈，阿妤能不能答应安姨，不要恨你的阿娘。”
“她当年，没有任何选择。不同意魏大人的要求，春江花月夜的姐妹全部都得死，她是为了我们才选择离宫进京，她付出了她的一生，才换得我们姐妹几人苟且数年。”
“阿妤要恨就恨我，是我们拖累了你阿娘……”
说到最后，祈安的声音已经干涩微刺，好似下一刻，便要消散一样。
魏听妤只觉自己好难受，周围好似有一座看不见的高山，死死压在她的身上。
她低下头，抬手，无声抹掉眼泪，“我不怪娘亲，不怪安姨……”
祈安苦笑着摇摇头，怪也好，不怪也罢，她都没机会再问了。
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祈安像是完成最后的心愿一样，靠近些，紧紧抱住魏听妤。
魏听妤短暂找到了依靠，缓缓闭上眼，任由泪水像碎针一样刺过她的脸颊。
“安姨……”泪水蔓延的地方，悲伤刺破血肉，长出一朵朵支离的花。
祈安轻拍着魏听妤的后背，纵有万般不舍，也由不得她了。
麻木枯色的眼睛抬起，望着上方的一轮灰日。
穿过枯枝，横斜的光打在祈安灰暗的脸上，清晰地照亮每一缕苍白的细纹。
她努力瞪大眼睛，直视炙人心肺的日头，像是发起了某种挑战和不甘。
“阿妤，这世道不公啊，女子如畜生一样，万般都由不得自己。”她命苦，阿狸命苦，楼里的姑娘命也苦。
“阿妤，阿妤，阿妤……”祈安一遍遍念着魏听妤的名字，想把它刻在自己的心神之中。
“……要是安姨能早点找到阿妤，阿妤便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从小白猫口中，祈安知道了魏听妤完整的过去。
所以，魏听妤说自己过的很好很好的时候，她的心，就像被刀一刀一刀割过一样。
魏听妤一怔，语气颤抖：“安姨都知道了。”
“是啊，阿妤小心思多，还想骗安姨，安姨什么都明明白白。”祈安松来，打趣似的弹弹魏听妤的脑门。
魏听妤微微怔住，随即跟着祈安一起笑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
祈安捏捏魏听妤的脸颊，苍白泛青的脸皮度上一层打闹的玩笑：“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鬼没有上万也成千，还是头一回见能哭的鬼。”
“不止能哭，这脸啊，手啊，还热乎乎的，像人一样哈哈哈哈……”祈安像是发现了一件极其稀奇的事一样，摸着魏听妤的手指放在掌心，怎么都看不够。
魏听妤极力收回泪水，压平声音，将自己与祁昀之的纠缠，也是她为何特殊的缘由，细细讲给祈安听。
关于祁昀之的事，祈安从小白猫的口中了解到不少，只是不如阿妤说的细致。
她听着，一边轻轻点点头，目光始终放在魏听妤身上，朦胧的稀光中，她用余力做着最后的告别。
等到魏听妤讲完，太阳已经下山了。
日暮西山，淡光薄凉。
祈安靠在魏听妤肩头，双手交叠在腿上，神情祥和的阖上眼睛。
魏听妤停止了讲述，静静坐着，胸口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良久，天边渐渐暗了，魏听轻声唤了一句，“安姨……”
四周寂静，再也没有回应了。
夜风微凉，魏听妤眼睑轻动，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裙袖上，漾出一方艳丽的红木花。
她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空旷的山头，只留一抹孤零零的身影。
缓余片刻，魏听妤再也克制不住悲痛和绝望，她捧着一手的空荡，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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