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褪去了血色，只有一弯月牙，微弱的银辉连光都算不上，只能照亮被雨水打湿的地面。
大战过后，地上弥漫起青黑色的雾霭，朦朦胧胧如同一缕一缕的乌云翻卷。
天君还蹲在深渊边缘俯望着，这个时候没人敢上前打扰。云珩见大家不动，只好走了过去，安慰道：“天君啊，节哀啊……”
云珩开口了，其余的仙官也纷纷凑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
众妖王也不用去安慰天君，转身挥了挥手，许多鬼差便领了命，去清点士兵亡魂，准备引到忘川，让他们早日超生。
没人注意到，钟离孑然一人，无声地走向一片废墟。
他重伤微愈，脸色苍白，刨开零零碎碎的石块，俯身捞起一只血淋淋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一手轻轻托其腰将那人支起，而那人的头，无力地耷拉着，全部重量都压在钟离的身上。
钟离自己走路都成问题，何况还架着另外一个，不过他没有松手的意思，还是带那人离开了那片废墟，好生安置。
大战后，每个人的心境都是不同的。
重慕颜已经冷静下来，法力重新回到身体的感觉，唤醒了她沉睡依旧的杀欲，而杀欲过后，她就像一个劳作了三天三夜未曾休息的人，手脚发软，虚弱地站在那里，勉强撑着自己的精神。
她凝望着蓝烟的背影渐渐走远，石婆站在不远处打着伞在等她，地上的积水映出她们落寞的脸庞。
迟来的真相，哪怕她已经释怀，可是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瞬间，蓝烟还是悲伤得难以自控。
也许蓝烟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是身边人毁掉了她拥有的一切。
突然，背后装上一个结实宽阔的胸膛，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而她腰上多了一双手臂。身后人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微凉。
重慕颜微微回头，手抚上身后人的脸，道：“是不是没有白夜寒，我娘早就死了？”
白亦乾平静地道：“应该是他强行留下了蓝烟的身、魂、魄，所以蓝烟她才会不进幽都，不入轮回。”
重慕颜唇角微微翘起，勉强称得上是在微笑：“那这点我还要感谢他。不然，我可能永远都看不见我娘。”
白亦乾道：“他做的错事，不足以让你谢他。”
重慕颜勾着唇，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沉寂片刻，重慕颜转过身，手攀附在白亦乾的窄劲的腰际，她心中有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句：“谢谢你啊，相公。”
白亦乾凝视着她，温声道：“为什么？”
重慕颜道：“你知道我是谁，还愿意留我在你身边。你就当真不怕么？如果我真是来杀你的呢？”
白亦乾微微挑眉，道：“为夫又不怕死，我更怕不能和你在一起。”
重慕颜心里狠狠一颤，可我怕你死。
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白亦乾会说天谴不会再来了，原来，他一早就做好了死在她手里的准备。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阎王三步并两步，走近，面容棱角分明，眸里满是关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担心忧虑，急切地道：“闺女，你有没有受伤？”
重慕颜刚想摇头，却感觉身上传来一阵刀割的剧痛，她脸色登时苍白，许久，她才硬着头皮，道：“没有。”
刚说完话，重慕颜感觉身上的疼痛减退了一些，接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包括白亦乾，虽然他仔仔细细端详了重慕颜，可她并无外伤。
阎王这才松了一口气，结果紧绷一下子松弛下来，泪腺就控制不了了，泪眼婆娑，他边擦眼泪边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闺女真是福大命大……”
重慕颜扬了扬唇，乖巧一笑。
其实她已经虚弱的站不住了，眼前景象皆是双影，可是她还在硬挺，反安慰道：“爹，别哭了，你让鬼差们怎么看你，本来就没有什么威势服众……你身后有几个仙官可正打量你呢。”
阎王才不管那些，道：“随便他们吧，爱怎么看怎么看！有了你以后，什么名啊利啊的，爹老早就都不在乎了。”
重慕颜歪头，无奈一笑，还欲再劝，忽然喉管一呛，自胸腔中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她立即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阎王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可是重慕颜已经听不见任何声响，而脚下也像踩了棉花，又像在荡漾在船头，根本难以站不稳。
她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清醒。
白亦乾立即察觉不对劲，道：“小媳妇，你不舒服么？”
闻言，阎王立马停止抹泪，也惊道：“哪里不舒服！”
重慕颜当即抬手挡嘴，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靠辨别他们的嘴型，她摇摇头，镇定地道：“我没事儿啊。”
阎王追问：“真没事？”
重慕颜笑着点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把手从嘴边拿下来，因为一丝血已经溢了出来。
好在这时，深渊边发生了一阵骚动，将白亦乾与阎王的视线转移了过去。
重慕颜她不动声色地抹掉唇边的血，抬起脸来，也向那边望，看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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