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走进里屋，翻出柜子底下，新做的鞋子，给何栓子比画，视而不见穿透鞋子的脚。
何栓子穿不上，仍是配合着：“我娘子手就是巧，这鞋子暖和，冬天上山都冻不着。”
何家宝从凳子上下来，拽着阿娘的手臂，撒娇道，“阿爹上山抓野味儿，阿娘，你得给我做好吃的。”
秀英放下鞋子，捏了捏何家宝的小脸蛋，“好好好，阿娘都做给你吃。”抓着家宝放到凳子上，“你也试试，看阿娘给你做的鞋子，合不合脚。”
何家宝点头，伸出小脚，任由阿娘比画。
秀英拿着鞋子对比何家宝的小脚，鞋子穿过小脚的瞬间，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抖了一下，碎碎念道：“家宝长大了，一定是个能干的男子汉。”
“嗯嗯，我要挣很多的银子，给阿娘花，买最漂亮的簪子给阿娘戴，让阿娘穿绸缎，买好多丫鬟伺候阿娘。”
“好好好，等家宝长大挣银子，让阿娘享福。”
何家宝看着阿娘，双手抬起，“阿娘，抱抱家宝。”
秀英抱起何家宝。
何家宝搂着阿娘的脖颈，道：“阿娘，家宝最喜欢阿娘了，家宝喜欢阿娘做的鱼汤，以后阿娘要经常做给家宝吃，好不好？”
“好，家宝喜欢，让你阿爹去河里抓来，阿娘天天做给家宝吃。”秀英抱着何家宝，像小时候那样一手托着小屁股，一手拍着背，轻轻哄着。
“天冷了，阿娘记得做棉袄给家宝穿。”
“好。”
“阿娘一套，阿爹一套，家宝一套，我们好过冬。”
“好。”
“阿娘不要生病。”
“好。”
“阿娘。”
“阿娘在。”
“不要怪阿爹，家宝想和阿爹一起给阿娘挑选生辰礼，才缠着阿爹带家宝进城。”
秀英轻揉拍着何家宝的背，“阿娘没有怪阿爹，家宝很好，你阿爹很好。”
何家宝松开些，亲了一口阿娘，“阿娘，你是最最最最最好的阿娘。”
秀英笑了，宠溺地刮了一下何家宝的鼻子，“你也是阿娘心头宝。”
何栓子走到母子俩人身边，将两人紧紧环住。
何栓子摸着秀英的满头白发，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秀英，对不起。”
秀英摇摇头，温柔笑着，“当家的，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当家的……”喉间有千百根刺，她努力咽下去，“当家的能常回来看我吗？不求当家能日日回来，一年，两年，来一次就好。”
何栓子咽下苦涩，应道：“好。”
“照顾好家宝。”秀英搂紧怀里的何家宝，“家宝，也要乖乖听阿爹的话，知道吗？”
何家宝死死搂着阿娘，“阿娘，家宝乖乖的。”
“秀英，这辈子跟了我，委屈你了，没能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当家的，这辈子，跟着你，是我的福气，没让我饿着，冻着，累着，村上有哪家娘子，日子过得比我舒心。”
“秀英，对不起。”
“没关系。”
“阿娘，对不起。”
“没关系。”
三人紧紧相拥着，紧紧贴在一起。
往日有虫鸣夜蝉，扰人清梦，可今夜，却是那么的安静，似不忍惊扰小小屋中一家人的相拥。
屋外。
北冥夜低眸深深凝视紧闭双目的温桑晚，福缘是什么，在此刻……他……得到解惑了，天定亦是人定。
阿紫皱着眉头，从小姐昏睡过去一直绷着，想从九王爷手里接过小姐，又怕伤了小姐，陷入深深自责之中，是她保护小姐不力。
随着一声鸡鸣之声。
温桑晚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都不好了，撕裂疼痛席卷全身，眼中爬满血丝，忍不住倒吸几口冷气，硬气地把这疼给扛下来。
她怕自己昏死过去，耽误了事情，特地在心口贴了削弱的醒雷符，两个时辰一到，酸爽劲儿真是够销魂的，额头全因雷电之力刺得渗出颗颗汗珠。
北冥夜轻语，“能动吗？”
温桑晚混乱的神经，逐渐回笼，“不能。”
“好。”
“……”温桑晚怎么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眼下她又不能动，双指间勉强夹住符箓。
符箓出现的一瞬间，她终于知道哪里怪了，耳畔是健稳有力的心跳，鼻尖绕着幽幽冷檀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北冥夜怀里。
她是谁？她在哪？发生了什么？
啊这……
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屋内传来的交谈声，一下子把她自己在北冥夜怀里的事实盖了过去，心情很沉重，松开指尖的符箓。
符箓飞出，往屋中飘去。
何栓子看到房门前裂开的口子，熊熊大火冲出，收紧双臂，声音带着丝丝颤抖：“秀英，我……”
“我知道。”
“秀英。”
“嗯。”
“照顾好自己。”
两人对视。
秀英温柔笑着，面上看不出半分悲伤，“当家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何栓子轻轻吻着秀英额头，接过何家宝，千言万语终究还是到了尽头，“秀英，这辈子苦了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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