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没空去照看自身的实际状况。
他的脸色很黑。
他知道剑黄巢此番命不久矣，不过在他彻底陨落之前，有些话还是要跟他讲清楚的。
越过墨尧和魅魈，秦逍来到剑黄巢身边。
面对像死狗一样的老叟，秦逍冷漠视之，以精纯真炁为其续命，让他稍稍有了回光返照之相。
“多谢，舒服多了。”
剑黄巢挣扎着坐起身子，秦逍扔出一把古剑，让他倚靠其上，不至于活活憋死。
“假死了那么多年，眼下得偿所愿，真正要撒手人寰了，感觉如何？”
“嘿嘿，挺不错的。”
“可我很不好受。”
“我知道，你足够聪明。”
“黄巢，你应该清楚，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有半点感激，只会有愈发滔天的恨意。”
“这是自然，毕竟从前那些事都做了，你若不恨，那才是真的痴傻。”
剑黄巢的眼睑缓缓垂下，似乎有些不情之请。
“我想临死前喝一坛酒，可以吗？”
秦逍闻言打开归藏戒，在他面前取出一坛屠苏，不过却没递给他，还是拍开封泥自斟自酌。
剑黄巢见状惨兮兮一笑，只不过笑容里却复杂难明。
“小子，你这颗狼子野心，我算是彻底放心了。”
“相较于你对我做的诸般祸心，我已然算是心地善良了。”
“知足吧，这方世道哪有那么多赤子。”
剑黄巢说到此处，缓缓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墨尧。
“除了他......不管你信不信。”
“别扯别的，给我传渡修为，是你最后一步棋吧？”
秦逍分毫不想跟他聊闲。
剑黄巢闻言咧嘴大笑，笑容里满是释然。
“是啊......咱相处这么些年，从最开始我为你种骨，我便晓得你是啥德行。像你这种市侩的家伙，有现成的便宜不可能不占。我这一身飞升境谪仙修为，你也不可能不要，更不会做出闭功自尽这种蠢事，而这.......恰恰是你痛苦的根源！”
剑黄巢越说笑意越浓，而秦逍的脸色却愈发黯淡。
剑黄巢说得没错，他一定会接下这泼天的富贵，与此同时，他也必须吞下这苦涩的恶果。
剑黄巢晓得秦逍在想什么，不过很显然秦逍不想明说，他倒是百无禁忌。
“二愣子，我现在很快乐。”
“给你传功之后，我此生想做的事情都已做完。”
“我可以舒舒服服地去死，真正求一个解脱了。”
“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亦或是说，等你能接触到所谓的永生，你便会有不同的念想。”
“有些人适合活很久，有些人却不尽然。”
“我的姚氏还在下面等我......她离开这方尘世那天起，我便清楚我的归宿在何方。”
“我绝不可能羁留上界，我应该下九幽黄泉，与她再续前缘。”
秦逍还是没有开口，依旧是剑黄巢一个人径自喃喃。
他的声音愈发艰涩，盯着屠苏酒坛的老眼，也变得愈发炽烈。
可秦逍还是不打算给他喝一滴。
“二愣子，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你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更不会懂我为何会如此选择。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你我从根本上讲不是同类，是剑骨将你我死死绑在一起。”
“可这本没什么错，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且你再瞧瞧这刍狗般的糟烂世道，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的确更适合在这汪脏水中生活。”
“当然除了姚氏，我为你传功还有很多原因。”
“这第二个原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亦不管你会如何看我，在我临死之前，我都要跟你讲明白。”
剑黄巢望着秦逍，一时间竟有些踟躇，不过他最终还是说了。
“二愣子，不管怎么说，我也算你的引路师父。作为师父，为徒弟做这一切，本就是师父的本分。”
“荒谬。”
秦逍听到此处冷冷呵斥，剑黄巢早料到他会如此，语气未改继续往下说。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都是我心中仅存的善念。你其实也是有善念的，只不过你的善念，被利弊斟酌死死压在了心底。除非你像我一样，对生死已经完全看开放下。否则你的善念，不可能展露一丝人性光辉。”
“可惜你不是我这种人，恰如这方尘世的芸芸众生，大家都藏着掖着，做好事没好报，人人隔着心墙藩篱，最终都把那抹温润的光，压在了墨香铜臭的心底。”
“这样的世道，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的呢？”
“可你师娘就不同了，姚氏是我见过最纯粹的女子。”
“她愿意每天卯时末起床烧饭，为我盥洗衣裳。她从来都是考虑别人，以至于往往会委屈自己。她从不找我求什么要什么，更不会训斥我一丝一毫缺点。哪怕我浑身上下邋邋遢遢，她也能一边帮我擦背，一边笑着跟我讲说，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惜好人不存世，祸害活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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