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的作用已经结束了,虽不知晁荃如要他画那些图画到底有什么用,但他做完了,应该就可以抽身了。
对方点头应允了。
张八两觉得自己解脱了,站起来往外走。与犯人擦身而过时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撇开为非作歹不谈,单论这人的硬骨头程度,还真能排进他生平所遇的前三去,可惜了了不知道走人间正道,不然应当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但就是那瞟过的一眼,他隐约在对方薄袄领口下看见根线绳一样的东西。放他坐在远处根本察觉不到,眼下走得极近了才初见端倪。
脖子上挂了东西?
小票车上的无名男尸不是被人拽走了坠子吗?是孙乘喜的那块随身玉佩?
他的手好像都没问过大脑,就直接朝那线绳探了过去。
黄平州机警,反应敏捷,只可惜被锁铐限制了速度,即便抬手去护也没能拦下张八两出其不意的动作。
“叮铃”一声,一只银锁从他怀中被扯出,暴露在空气之中。
张八两顿感失望,怎么不是个玉的?
晁荃如也没料到张八两突如其来的举动,可他更没料到的是黄平州对此的反应。
男人向后猛地一抻脖子,靠那力量将银锁从张八两手中夺了回来。银锁又重新回到他的胸前。
他恶狠狠地瞪着张八两,几乎是要把对方用牙撕碎的力气一字一字地挤出话来:“别用你的脏手碰它。”
这还是他自打被抓,头一回开口。
男人的声音像野兽攻击前的低吼,令张八两倍感震慑。
而这间屋里此刻最兴奋的人当属晁荃如,万万没想到他一直寻求的突破口竟然让张八两无意间给撞上了,真是老天助他。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的扬起,开口道:“看来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那只银锁于晁荃如而言,简直是把眼前这男人的半个人生都袒露在了他的面前。
这长命锁明显是给孩子戴的,而且还是年龄不大的娃娃,挂在男人脖子上小得出奇,格外别扭。银锁易了主人,说明原本的主人多半是已经没了。结合男人的外表年纪,这银锁原本的主人不是他幼年丧生的弟妹就是他的孩子。
可观这银锁的磨损,还不到戴过二十年的样子,那大概率就是属于他孩子的。
依男人强烈的过度反应看,这个孩子必定是他的软肋。
晁荃如朝张八两勾勾手指头,示意他回来。
张八两犹豫了一下,想着事情既然有变化,不然就再观望一下。于是乖乖走回了本来的位置上,擦肩而过时,被晁荃如扯住,附耳说了一句话。
张八两不明就里,可还是在入座后按照他的指示做了。
晁荃如让他按照男人的模样,拟画一个孩子,五岁上下,模糊掉性别。
这个命题可就宽泛了。他是想要模拟犯人孩子的长相吗?可一个娃娃与父母的容貌差异是可大可小的,差距从一模一样到判若两人。这远超出了张八两的能力。
他擅长的是观察模仿复制还原,可不是无边无尽的想象力。这个晁荃如是不是把他想得太无所不能了一点儿?
但既然是对破案有利,那他硬着头皮也得给他变出来。
索性一口气照着对面那男人的五官相似程度,画了好几张出来,让晁荃如自己挑去吧。
晁荃如回身看了张八两摆在桌上的一排娃娃肖像,随手拣出张中间程度的,在男人面前展示了一下。
他又回到了唠家常模式。“我说过我这朋友是个厉害角色,你且看看,这孩子他画得可像?”
似乎是“孩子”两个字诱使了黄平州抬头。从他第一次做出反应开始,动作便越来越像个活人了。
画上的孩子是笑的。
虽然并非一模一样,可眉眼间的感觉是极像的。雀巧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会挤出一条向上拐弯的线,生机勃勃的。
黄平州想看又不忍再看第二眼,迅速挪开了视线。虽然依旧是沉默起来,可表情已变得生动了许多。就连张八两都能从他脸上读出此刻的哀愁。
“他还画了许多。”晁荃如将所有的画像都揽过来,一齐放在男人手里,“归你了。”
这个举动好似是在无条件讨好对方。但张八两约莫是明白了晁荃如的用意,男人确实不像之前那般僵硬了,冰封的外壳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娃娃叫什么名字?我想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男人的眼睛不自觉地往画纸上落。即便仍旧没有开口,可眼神柔和了。可能是再铜墙铁壁的人也会对自己在乎的人露出软处。
晁荃如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门,如何将门破开,则需要耐心与谋略。从犯人的变化来看,这个适当拉近距离的方法是有效的。即便他这边的进度被隔壁超过,也不碍事,他原本就没指望这男人能乖乖低头认罪。尽可能多地探查线索信息才是他真正要做的。认罪,只是最后锦上添花的一笔罢了。
“你若是能更详细的跟我朋友描述孩子的容貌,他会画得更像,甚至一模一样。这点我可以保证。”晁荃如像是把话题往案件完全无关的方向转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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