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夺回了自己的身体，竟决然自杀，实在出人意料。他肉身已亡，残破的尸体沉在浅水中，体温渐渐冰凉。
沈家老祖呆呆地望着那具尸体，心如刀绞似的难过。
他几乎看不到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了。
就在此时，沈瀚又扑上来，撕咬他的元神。
“欺师灭祖的畜生！你反了天了！”沈家老祖既悲也怒，立刻要镇压沈瀚，然而他魂力丧尽，自感无法再如适才那样轻易将沈瀚的意志给压制。他太虚弱，与沈瀚之间的力量差距，已经被抹平了。
他知道这一点，不死心地慌忙试了试，结果虚有其表的元神没能发动出任何力量。
他夺舍了沈瀚，两者虽各有独立意识，但已是同源一体，此刻他不再占据主导地位，两者变得势均力敌。倘若相互厮杀，比拼的就只是谁更狠，更义无反顾。
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厮杀。
沈瀚状若失去了理智，疯了一样撕咬沈家老祖，面对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仍然幻想能活下去的沈家老祖很快不敌。
他到底惜命。
即使明知不拼命就可能被沈瀚反客为主，将他的意志反过来压制乃至抹除，但他还是做不到沈瀚那样的癫狂。
“停下来！”沈家老祖仿佛一条被踩住尾巴的狗，心底控制不住地惶恐，道：“我不要夺你的魂魄了，停下来啊！”
沈瀚如若未闻。
这是意志的碰撞。
沈家老祖的意识思维慢慢不再灵活了。
他求助地望向不远处静立的许念，艰难地喊道：
“许少侠救命！救救老奴，但凡搭救…我一定认你为主，绝不食言！”
他的神情太过可怜，许念大约心善，于是扭头望向旁处。
“许少侠，你只要干掉这个畜生…我便能尽早寻一具肉身重新夺舍，我还能活下来，我一定能活下来…”
沈家老祖不死心，继续求助道：“少主！我是元神境修士，只要等我夺舍成功，从此以后，你身边就会有一个元神境的仆从，我沈家之人都会认你为主，你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他见许念不做理睬，就愈发地嚎啕凄惨了，“救我！我会为你当牛做马，我会对你唯命是从！救我！”
许念大抵有些心善，有些见不得他可怜的神情，此时也有些听不得他这样可怜，于是伸出双手，食指再次堵住耳朵，便觉清净不少。
一把长剑醉酒般晃晃悠悠飞着，飞到许念身边，仓啷插进剑鞘。剑灵长吁一口气，刚想吐吐苦水，诉说这一路追来有多不容易，便听到沈家老祖那惨绝人寰的哀嚎。
“念哥儿刚长的身体不见了？”
剑灵看到了水里的尸体，心底懵然：“那老家伙干嘛叫这么惨…嗳？他多长了个脑袋！那不是小坏种沈瀚么？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此时，沈家老祖又嘶声大叫，这一次难听了许多：
“姓许的，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坏种东西！畜生！住手…我是你的祖宗，你怎么能大逆不道！求求你住手罢，放过我…我不想死！”
他的声音微弱下去，愈发虚幻。
剑灵鄙夷道：“方才我好像还听见他求你，转眼便骂人了，真没修养，不如你修养好，自然更远不如我。他好像快死了吧？沈瀚这个小坏种有点本事，要将他磨死了！”
但见沈瀚已经要将沈家老祖那颗魂魄形态的脑袋撕烂，沈家老祖的意志快被消磨殆尽。
他终于绝望了，意志消散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都拉成一条条长线，旋转着组成一个漆黑的空洞。
他不由自主地落下空洞。过程中他看到了沈瀚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也看到了许念沉静的样子。
“我堂堂元神境修士，竟然栽在了两个小辈手上，真是荒唐，真是不甘心，我怕死，我想活着啊…”
他痛苦地想着，然而思维已经断断续续。
他不由自主地回味起这一晚复生后的遭遇，从大喜到大悲不过倏忽。其中的转折，是他贸然探进许念泥丸宫，被那些诡异之物盯上的一刻。
沈家老祖走马灯般回味到这里，突然心中划出一道光亮。
“不对！那些鬼东西身上，好像有一丝我曾感受过的气息！那是…”
沈家老祖在彻底落入空洞前，望向了许念。
他的元神已经没了他的脑袋，沈瀚的脑袋成了新的主导，元神也逐渐崩溃，退为魂魄。
所谓的望，是以他的感知。
沈家老祖即将消弭的意识里，浮现出一段久远岁月前的记忆。
那年他还年轻，与他那位好友刚刚相识不久，还没有反目成仇。有次结伴在淮水边修炼时，那浪潮迭起的大淮之上，一艘轻巧的乌篷船顺流而下，经过他们身前。
船上有一男一女。
男子盘膝而坐，头戴斗笠，背对着他们，体瘦肩宽，身边放置一柄长剑，即使是背对，他们也能感受到这男子有一股不凡气度。
女子倚靠蓬柱，正对着他们。她武袖束裙，佩玉悬剑，姿容之美，气质之脱俗，宛如空谷幽兰，人间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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