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进书房，轻柔地与数盏油灯交相辉映，王旭和徐淑也依偎着坐在卧榻边，享受片刻的宁静。
“文雅！”
“什么？”
“有件事想跟你说。”
“说呗！”
“嗯……”
王旭不知该怎么出口。
徐淑白他一眼。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依你的德性，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快点说！”
“我还没有做。”
王旭支吾着接口。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我打算由你做主，我都听你的。”
“神神秘秘的……究竟是什么事？”徐淑满脸狐疑。
“这个，嗯，就是……孙家提出把孙尚香嫁给我做侧室。”
“你说什么？”
徐淑心里瞬间涌起难以言喻的怒火，无数委屈接踵而来，顷刻就令她陷入情绪的崩溃。
她已经很久没有流泪，她在世人眼里总是雍容端庄，总是淑雅高德，总是理性睿智，哪怕在湖阳城头面临绝境，她仍是浴血奋战，从不曾流下半滴泪水，但此刻的她却那么无助、那么疲惫、那么软弱。
不停抽动的香肩和深深低埋的额头，无不是她情绪的决堤。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崩溃。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早就有觉悟、早就理解这个原始的时代，但她终究有前世的记忆，她拥有前世的认知，她无法像貂蝉她们那样坦然接受，理性终究不可能永远压住情感。
情绪的崩溃总在瞬间。
“你此刻让我决定？我该怎么决定？我拿什么去决定？婵儿、琰儿、雨儿都不说了，因缘际会，乱世里的缘分，说不清也道不明，彼此需要报团取暖，需要互相鼓励和支持着走向前路，我们有结合的必要，也有结合的感情基础，但我根本不认识孙尚香，她什么性格，长什么模样，我全都不知道，我怎么说服自己接受，你总得让我有个自我安慰的理由吧？”
面对徐淑的质问，王旭的内心极为复杂，顺应时代洪流成为霸主的他确实有贪欲，来自人性本能的贪欲，也有理智层面的自责，又有被时局强迫的无奈，还有因看到徐淑如此痛苦而产生的疼惜。
“文雅！如果……如果你真的无法承受，我们……可以回绝。”
“回绝？你回绝给我看看，早前孙策提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回绝？你为什么不回绝？你敢吗？既要防备中原曹操，还要同时与刘焉和孙家为敌，你敢吗？你有那个能力吗？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你想把所有人带着一起死吗？”
“我……”
王旭无言以对，他已经意识到徐淑不是在抱怨他，而是在抱怨命运，或者说抱怨时代，这令他感到莫名的无力，也感到有些心酸。
许久。
他轻轻把泪流满面的徐淑揽到怀里，双眼无神地凝视着摇曳的烛火。
“文雅！我为天下已经做得够多！为你，我可以选择归隐，我们把荆州交给曹操，然后带着愿意跟随我们的人远走海外，再找个适合的小岛建立小小的世外桃源，从此什么都不管！”
徐淑哭得近乎发不出声音。
“已经死掉的人怎么办？全都白死了吗？我们在湖阳城头的承诺怎么办？我们要带他们向前，世外桃源能把他们带过去吗？亲人和同袍能全部带过去吗？
我们承诺的盛世呢？我们承诺的保他们儿女不受战火荼毒呢？数十万，甚至过百万条冤魂在盯着我们，如果无数孤儿寡母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在世外桃源睡得着吗？
你不是大英雄吗，你不是大豪杰吗，你不是博览群书吗，你不是文武双全吗，为什么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还是这么无能？”
王旭任由徐淑的拳头击打在自己胸膛，任由她在胡言乱语中尽情发泄，始终没有说任何话。
半晌。
徐淑的情绪渐渐平静，额头也轻轻依偎到王旭强健的胸膛。
“对不起！”
“没事！”
王旭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们说好的……一起向前走！”
“好！”
风，渐渐消散。
摇曳的烛灯再度蹿起不屈的火苗，竭力绽放自己微弱的光华，试图驱散无边无际的黑暗。
…………
深夜。
周府主院的房顶半躺半坐着三道强健身影，或许显得寂寥，但有月光和美酒相伴，倒也颇为惬意。
“周智！张靖！你们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王旭抓起酒壶猛灌一口，望向月亮的眼神略带着迷惑。
“我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也不能给她安全感，更没能给她完整的感情。”
“哎！”
张靖轻轻叹口气。
“老大已经做得很好，如今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天下有多少人朝不保夕，还想怎么样，大嫂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不是真的埋怨你无能，就是积压了太多情绪，需要发泄，老大别多想。”
“我知道她是抱怨命运，但我心里真的很难受，这辈子还是首次被骂无能。”王旭悠悠地说。
倚在顶梁的周智笑着接话。
“那除了大嫂，也没人敢骂你不是。”
“你……”
王旭瞬间瞪起眼睛。
周智连连摆手。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张靖说得没错，大嫂就是心里憋久了难受，不管她再怎么坚强，终究是女人嘛，情不自禁地在自己男人那里发泄也正常……做男人难，做乱世里的男人更难，何况你还是个大男人，你扛的不只是你家的美人，还有江山，都知道你委屈，来，整两口酒，看看能不能诗兴大发，力争抒抒情！”
张靖噗地笑出声。
“对！对！对！来！老大！我敬你一杯，酒不能停，不然情感得不到有效抒发！”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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