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君靖风慢慢的有了知觉。
随着意识复苏,身上、手上、脚上,包括后脑勺和两颊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一阵急一阵缓,源源不断。
他有些发怔的睁开眼来,一时想不起来身处何地,会当何时。
但两臂间柔软的感觉让他心里微微一动,接着慢慢找回了昏迷前的记忆。
他和雪汀是从那神秘洞窟中,摔到了底下的一个深渊。
他想着,摔下去那段深不可测的距离,那个藏有万千兵器库的洞窟是在凌霄峰的半山以上,那一跌,是不是干脆跌到了地底下?
如果没有昏迷前那一阵又一阵柔软却刺痛的弹性阻挡,两人这回是有死无生。
君靖风记起那柔软的弹性,跟着鼻中一阵阵浓郁的香气,他心里一动,想着自己八成是跌到花丛里去了。
但是那花丛得有多深,才能消解从万丈之高堕下的巨大力量?而且为什么那花丛是一层又一层,仿佛没完没了呢?
君靖风艰难地侧了侧头,想看看他周遭的情况,可是除了一片幽暗之外,并不能看到什么。
只是这片幽暗,仿佛有些扶苏摇曳的姿态。
还是在花丛里面吧?不知道是什么花,刺得他好生疼痛。
君靖风这么想着,忍痛从花丛里坐起来。
动作一大,痛得他呲牙咧嘴。
不过两臂牢牢揽着雪汀。
坐了一会,他才能站起身来,这会儿感觉愈发明显,花枝就在他身边不断拂来拂去,那些花都是有刺的,在他行动的过程中,不断轻微刺入他的肌肤,用疼痛来提醒他的神智。
君靖风定了定神,终于看到花海上方有些光亮透入。
他朝着那个方向半爬半拖,好不容易,接近了那亮光之处,发现似乎是花海的出口,不由得大喜。
在攀爬出大片花海之后,猝然迎面而至的清新空气,那香软可人的微风,使得君靖风忍不住大口喘气,身心畅快。
他“啊”的大叫一声,平躺到地上,享受这一刻无与伦比的舒适感。
同时,双臂也才第一次稍微松开了一些紧紧环住的雪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而他赶紧让手脚得以伸展。
他和雪汀两人所受的堕力是相同的,君靖风首当其冲还为她消解了一些,但雪汀毕竟体弱,依旧禁不住这种直线下坠所产生的堕力,在中途便已失去知觉。
如今君靖风醒了,她也仍还未醒。
君靖风叉手叉脚躺了一会,恢复了一点体力,便坐起来,首先查看雪汀,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势。
两人掉下来,几乎所有的花刺都是刺到了君靖风。而雪汀一则是被保护得很好,另一方面,在这高山之上,一向畏冷的雪汀周身大毛大氅,那尖细而短的花刺根本刺不到她的身体,只有双手和脸颊,稍微地被刺到了一些。
出现了好几十个小红点,有刮破皮肤,但未见血,所以红点虽然颇多,也不可怖。
按她脉搏,亦算平稳,呼吸也属平和。
君靖风这才放下心来,确定雪汀只是受到堕力冲击,没有更严重的伤。
这才有心思来打量周遭。
这个时候天光大亮,他极目所至,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花墙。
数不清的花枝攀着花枝,花叶连着花叶。
花为红色,枝叶深绿,一丛丛,一簇簇,密密匝匝,铺天盖地,蕴育着一路以来他所闻到的那种浓冽香气。
而他们掉下的那个所在,则更奇怪。
一片花丛的上面,枝蔓藤桠,撑出了一片小房子一样的空间,然后,又是一层厚实的足有三五尺以上的花丛。
向上不知数。
君靖风很快便明白,他们是如何摔下来的,而这些看似柔软不经摔的花朵又是怎样生出无限弹力,来消解掉摔下来时那巨大堕力的。
忍不住一阵唏嘘。
要不是摔下来的那块地方,正好有着这么一个空中花楼,逃生简直是梦想。
但是反过来想,也许这花楼就是因为上方的深渊才存在的吧。
只不知这是天然还是人工。
倘是前者,只能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但若是后者……
君靖风眉头微微一跳,想到这无边无际的花海里可能还会藏有莫名危险。
他把雪汀抱起来,四顾一望,西边儿的花海虽然深,却是曲曲折折现出一条小径,便向着那里走去。
这条小径极深,两旁花枝不停扫过来,君靖风小心地不让花枝上的细刺触及雪汀,他自己又接连不断的被刺到。
一次两次的刺痛,无足轻重,但刺到很多次以后,疼痛感就很强烈了。
更何况他从上面摔下来,四肢百骸都像是散了架似的。
再一次未能及时拂开花枝,君靖风低低痛哼了声。
眼一垂,却见到雪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君靖风大喜:“小雪妹妹,你醒了!”
雪汀不答,伸手去抚他的面颊,轻声道:“疼?”
雪白细嫩的手指在他面上划过,便似在他心上轻微的摸了一把,君靖风眉眼都舒展开来,不假思索回答:“不疼,不疼。”
雪汀樱花般的嘴唇微微一翕,泻出了柔美笑意。
她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问:“只有咱们两个么?”
君靖风神色不由凝重下来,点了点头。
这其实不问也知,如果阿幂不曾和他们分散,怎么也不会是他抱着她吧。
雪汀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悄声说:“我觉得我还好,君哥哥,我自己下来走吧。”
这会儿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君靖风实已筋疲力竭,更何况,随后的情况莫测。
君靖风把她放了下来,关照道:“这些花刺刺到了很疼,你跟在我后面,我们缓缓的走。别忙,咱们从上头掉下来没死已经是万幸,我想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个地方绝不可能是绝境。”
雪汀被他牵着手,依言跟在后面走,有他阻挡花枝,雪汀几乎并没受到太多威胁。
雪汀心里一阵阵说不出的迷惘,怎么也料不到事情发展至斯。
她心里想:“天意,什么是天意?”
不期然记起初遇他时,做的那个梦……春梦。
少年跃马扬鞭,口口声声邀她同行。
那时还以为,一见之后,相隔天涯。
谁能料得到命运真是一张错综微妙的大网,有时候两个人的相遇,相处,乃至相知,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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