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是夜,帝恸哭。
……
安鲤鲤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他愣愣地躺在床上,不想理会门外安母的哭求声,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因为秦空而活,一直跟着他的脚步走,现在人没了,就好像一下子抽光了他所有的精神气。
他躺了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理会外界,只是在心里不断问着自己。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秦空啊,秦空怎么可能会死?
这大概就是个梦,他醒了就好了。
外面的哭求声渐渐小下去,好像隐隐有说话声。
安鲤鲤不去想外面的人是谁,他一直想着秦空,想着当初在他酒铺前笑着饮酒的白衣少年,想着战场上肆意张狂的小将军。
小将军……
“咚咚……”敲门声传来。
安鲤鲤闭着眼不去理会。
门外的人沉默一下,接着一道嘶哑的男声道:“是秦小将军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安鲤鲤灰暗的眼珠轻轻转动,他终于撑起了虚弱无力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手里捧着个木盒,一看到安鲤鲤就把木盒举起来。
“秦小将军之前托我做的,说如果他死了就让我交给你。”
安鲤鲤迟滞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张鬼面。
“这是……什么?”他迟疑问,声音轻不可闻。
男人笑了笑:“鬼面具,小将军托我带话。”
“他说你的脸这么好看,毁了怪可惜的,在没有强大起来的时候就带着它吧。”
我如果死了,就护不住你了,那就自己强起来吧。
安鲤鲤抱着木盒,目光空空。
他想起了当初随意的交谈。
“如果真的来呢?”
“在他来的那一刻,我会毁了自己的脸。”
明明只是很随便的一句话……
泪突然下落,顺着侧脸划过,滴在盒子里的鬼面上。
安鲤鲤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将军……”
秦空下葬那天,全城哀哭,百姓自发跟在送葬队身后,用哭声送别他们的小将军。
安鲤鲤没有去,他呆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鬼面,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哭喊。
他的将军要下葬了……
梦该醒了。
“你就是安鲤鲤。”
一道嘶哑诡异的声音打破了房里的死寂。
安鲤鲤“刷”地睁开眼,所有的脆弱不在,他冰冷地直视突然出现在房里的人。
“你是谁?”他厉声问。
来者一身白衣常服,脸色苍白,眉眼温润柔和,可双眼幽深,眼底压着暴戾和疯意。
他勾起淡色的唇,整个人有种病态的虚弱瘦削,晦暗的眸钉在安鲤鲤脸上:“你的将军用我做的弩箭杀了可汗,他说他会赢。”
说着,太子垂下黑眸,把沸腾的杀意压在瞳孔深处。
那个人说他会赢,最后送回来了自己的尸体。
青年身着白衣,身姿清雅,本该是仙人一般,可突如其来地闯进自己的家,说着云里雾里的话……
看着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
安鲤鲤戒备的绷紧了身体。
“为什么要防备我呢?”太子浅笑出声,他的戾气萦绕全身,晦涩不明的看着安鲤鲤。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笑得那么温和,说出的话无情嗜血,“一样的混沌,一样的黑暗,天生就该站在顶端,让他们下跪称臣。”
安鲤鲤呼吸微微急促,有种被戳破的慌乱。
他死死地看着太子:“你到底是谁?!”
太子走近,抚上他的脸颊:“我是一个能带给你权力的人,一个能让你报仇的人。”
他低声蛊惑道:“你不想报仇吗?就和我一样,恨不能杀光所有害死秦空的人。”
太子重复道:“你不想吗?”
看着太子偏执猩红的眼,安鲤鲤滚烫的鲜血在四肢百骸喷涌。
想……
怎么不想……
他的将军孤零零死在蛮荒,万人围杀,万箭穿心,他怎么不恨!
好似看懂了安鲤鲤的眼神,太子低笑出声:“我也想。”
“我们这样的人啊,是不能遇到朝阳的。”
“不然……”
就算焚烧自身,也要做扑火的飞蛾。
大康纪年三,太子继位,后世称其康宪宗。
大康此后三十年里,横空出世一位鬼面将军,疯狂诡谲,手段残忍,除了当今圣上无人知其真实身份,也无人知其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长安爱脸红流泪的卖酒郎悄无声息消失在京城,战场上让敌军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为虎作伥,为如今的太子,之后的年轻帝王冲锋陷阵,攻城掠国。
帝王残暴,将军疯魔。
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敌国无数小儿闻之夜啼。
一君一将,狠辣无情,同流合污,后世对其褒贬不一。
安鲤鲤在四十八岁那年下葬安母,上交兵权,一人抵达蛮荒,自刎于此。
他死在了小将军葬身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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