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几棵高大的白皮松树，乔荞随丁四姐走到草丛里。
这里的蘑菇多得如同星星，小的如乒乓球、大的如小碗，密密匝匝长在碧绿的草丛间，像是人工种植的一样。
“这也太多了吧，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乔荞惊喜喊道。
“那你多摘点，头巾包不下我再找别的东西。”丁四姐说着放下手中的竹筐，她帮着乔荞采摘起了蘑菇。
其他人可没丁四姐这么热情善良，她们一看这么多的蘑菇都跑过来，争先恐后往自己的篮子里摘。
丁四姐有点生气，对乔荞说：“嫂子我带你到下边的沟里去看看，离这不远，那边蘑菇更多。”
乔荞说好，跟着丁四姐穿过草丛，两人往右边的山坡下走，还没下坡，已看到白花花的野蘑菇。
简直像星星一样多。
丁四姐回头看了看乔荞，快到初秋的天气，乔荞穿着一件旧衣服，胳膊肘上打着补丁，一双男式黄胶鞋也打着补丁，上面用手缝着几块黑布。
眼见得是贫穷人家，现在哪个女人还穿这么朴素。
丁四姐心里起了怜悯，帮着乔荞采摘起了蘑菇。
“哎呀！”
丁四姐突然的一声惊叫吓得乔荞一激灵。她回头看时，见她倒在不远的草地上抖着双手。
“咋回事，妹子？”乔荞冲过去想要扶起她。
“嫂子，不好了，我被蛇咬了一口——短尾蝮蛇，秦岭山里最毒的毒蛇！”
丁四姐说着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全身抖得筛糠一般。
乔荞一听心头一颤，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朝着草丛里扒拉了几下。
一条深褐黄纹的蛇快速向一堆石头爬过去，蛇不大，只有一尺来长，丑恶的样子却令人不寒而栗。
“快，嫂子，叫她们过来......快——快送我去医院......”
丁四姐的嘴唇开始发紫，她脖子上的筋在突突直跳。
乔荞张口喊起来：“来人呐！快过来，丁四姐被毒蛇咬了！”
一帮婆姨飞奔过来，她们一听是短尾蝮蛇咬了丁四姐，一个个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还等啥，快背她去医院！”乔荞催促着，蹲下身子让众人把丁四姐放在自己背上。
她背着丁四姐拼命向山林外走去，身后的婆姨们已无心再顾及手里的野蘑菇，跟在乔荞身后喘着气跑起来。
没走多远，乔荞已累得停了下来。换另外一个壮实的婆姨背上丁四姐，她望了望前面的林间小道。
古树参天，繁茂的枝叶堵住了外面的天空，没想到一支烟的功夫她们居然走进了森林深处。
“还有多远？”她问身旁的女人。
“不远，送医院也是白搭，短尾蝮蛇毒性一旦发作，不出半个时辰会要了人的命，我们想着人多嘈杂不会遇到蛇，没想到丁四姐撞上了......”
女人说着抹起了眼泪，其他人也跟着抽泣起来。
乔荞的心凉了半截。
她没想到会摊上这种事，自己不过是需要配钥匙的两元钱，不过是想采点蘑菇赚点钱，遇到丁四姐这样的好人，没想到灾难就在眼前。
“她怎么样？”乔荞不放心，跑上去看趴在别人肩膀上的丁四姐。
背的人正好累了，将丁四姐放下来，乔荞将她抱在怀里，看她脸如白纸，右手背一片青黑，肿得馒头一般，整条胳膊都发开始发紫。
她的呼吸微弱已象虫鸣，用手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像是火烧一样。
无论如何得救救她！
乔荞一咬牙背起了丁四姐，她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儿听到了林子外面的车响，夹杂着人们的说话声，她觉得希望不会泯灭，丁四姐一定会被抢救过来。
林间小道的尽头就是公路，早有婆姨冲出去拦下了一辆卡车。
卡车上装满砂石，准备去不远的工地。一听有人被毒蛇咬伤，二话没说拉着丁四姐和一大帮婆娘向镇上的医院飞驰而去......
“已经没救了，你们背着她颠簸了这么长时间，致使蛇毒快速蔓延到身体各个器官，咬伤后又没有及时清洗伤口和包扎阻断蛇毒，就算打了抗蛇毒血清也无济于事了！”
大夫打完针翻看了一下丁四姐的瞳孔。
他摇了摇头，为山里常被毒蛇咬伤致死的村民们感到惋惜。
“大夫，求你救救她！一定救救她！她还有三个娃呢！”
婆姨们和乔荞挤在病房门口哀求。
大夫脸上涌来无奈和悲伤，他也想救人，也想让丁四姐活下来，可是秦岭山区的短尾蝮蛇可不是好惹的，没有几个人能被它咬伤后从鬼门关逃出来。
“去叫她家属来拉人吧。”
大夫给出宣判——最后的宣判。
乔荞睁大眼睛，她怎么也不相信一个鲜活的生命会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要不是丁四姐帮自己采蘑菇，她怎么会被毒蛇咬死！
眼泪，从乔荞的眼中滚滚落下，她捧着丁四姐的手失声痛哭......
“妹子，嫂子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丁四姐的尸体被她男人用人力车拉出了医院。
乔荞怀里抱着那条红头巾，她闻到了头巾上的汗香，那是丁四姐的味道。
“我只是......只是，想挣两块钱，有了两块钱，可以配一把牦牛堂屋的钥匙，有了钥匙，可以找找他把金银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只是......只是，想要给我儿子报仇，想要好好活下去，没想到，却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老天爷，你为啥不让该死的人死掉，却偏偏让丁四姐为我死掉，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乔荞望向天空，她的眼中快要滴出血来。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毛家梁镇，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这个世间死了一个善良的女人。
“被蛇咬死的应当是牦牛和小兰！”
她的心底有个声音清晰说道。
乔荞停在街上，心底像是窜出一条短尾蝮蛇。
“对，咬死他们！”
她被一种奇怪的想法支配着，望了一眼阳光下的秦岭山脉，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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