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萍水相逢，再次之前还素不相识，乔嗔就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道长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么奇怪。
顾行微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极力温声开口深怕吓着她:“对方可是什么好人？”
“应、应该吧。”
听父王说，对方是西海白龙族的小皇子，生得俊美脾气也好，家世也与自己足以相配。
对于乔嗔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良配了。
她懵懵懂懂的眨着眼睛，不谙世事的模样着实让顾行微感到无奈，蹙起的眉如何也舒展不开，他却是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转身去看那空雪之下的千川。
浩渺的簌簌飞雪在山间肆意飞舞，狂风卷起他素白的衣摆发出猎猎响声，而他三千银发堪堪压得下雪三分白色，清冷得孤寂。
就连那清瘦修长的背影，都显得孤高，就像是随时可能乘风而去一般。
“道长？”
乔嗔试探性的开口，语气还有些惊魂不定:“你生气啦？好吧，其实我就是单纯的想找些话题，总而言之我一见到你就感觉很亲近。”
顾行微身形一怔，微微侧过身的半张侧脸轮廓干净而精致，眉眼沾着碎雪，高洁得宛若谪仙。
“亲近？呵……”
这声苦笑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他揉了揉眉心转过身来，“罢……你自在快乐便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而他表面上也一副风轻云淡，但袖下收紧的指节已经握紧直至指甲在掌心压出血印。
越是用无关紧要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他便越觉得心中绞痛。
她到底是何人？是何身份？从哪里来，又要去往何处？
如果留不住，那么漫长岁月里，他该怎样活着才能消磨尽求而不得的浮生？
心底阴暗的想法一旦生根，发芽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
“道长你看！那朵龙像不像一条小白龙！！”
乔嗔惊喜的仰头眼巴巴的望着庭外一澈如洗的天空，一团长得极其像自己的云正慢吞吞的朝这边飘过来，憨态可掬。
顾行微失笑，“话说回来，姑娘为何一人来此深山脚下？”
乔嗔愣了两秒，这才理直气壮的开口:“因为喜欢下雪的地方呀，阿伯说，这边一年四季都是大雪，我便想着来看看。”
“喜欢……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似乎……在哪里曾与人约好了什么……反正，记不起来了。”
乔嗔抿了抿唇，眼巴巴的望向更远处苍山负雪的远景:“道长，你为何独自一人来这里。”
他看上去很寂寞，疏离中带着些许看破红尘的冷意，但乔嗔喜欢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草香气。
虽然苦涩，却也好闻。
他曾是为了寻一个人踏遍千山百川如今那人就在自己眼前，却失去了百余年来寻访的勇气。
顾行微终究忍不住抬指摸了摸她肩下细软的发，指节触碰到她时，他紧皱的眉头这才勉强舒展开来:“不重要了。”
乔嗔听不懂他话里那些复杂情绪，她只扭过头来兴奋的指着不远处挂着一排红灯笼的山下:“道长，一会儿咱们下去看灯吧！”
她还从来跟他逛过集市呢。
顾行微心里闷痛，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好。”
悠远的笛声自山岗而来，拂散在辽阔的旷野。在这无暇纯白的寰宇间，雁鸣低飞振翅声划破云霄。
顾行微踏着雪，白袍在白雪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而着青裙戴着斗篷帽子的小姑娘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齐，至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
等不知何时天色渐渐黯淡，白日看见的那些漂亮的红灯笼也都燃起了明亮温暖的光。
行人着新年裁的心意，或是一家几口，或是姐妹间、又或是眷侣，谈笑欢声笑语间，脚步声在乐声中模糊。
人间一年冬换春，岁月却依旧轻缓。
有吆喝声大声招揽着客人，乔嗔快快乐乐的挤进去一包糕点，然而人群摩肩擦踵，她差点没能从里面挤出来。
等终于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摸出来时，乔嗔恰好看见顾行微正寻找着什么。
“道长！你在找我吗？里面人太多啦，不过那个漂亮姐姐说这家糕点很好吃呢。”
小姑娘笑起来时眼底都含着盈盈流光，在红灯暖烛下熠熠生辉，叫人怎么也不舍得移开眼。
顾行微弯起眉，在她朝自己走过来的那一刻便抬步上前单膝着地蹲下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虽然这样被抱着很奇怪，但是乔嗔觉得被道长抱着实在是太暖和了，怕冷的她实在不舍得拒绝。
她眨眨眼，从纸包里摸了一块糕点出来，“尝尝？”
糕点早已经被压坏，油腻腻的贴着纸，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看，但是香气还是扑鼻而来。
顾行微就着她的掌将那块糕点吃干净，这才从怀里摸出手帕将她掌心擦干净，“想去什么地方看灯，这里人太多，恐怕会走散。”
“那可如何是好……”
乔嗔闷闷不乐的望着前面拥挤的人群，而她走神的那一刻，指节上却多了一根红色的绸带。
“这是什么？”
“用它牵紧我，便不会再走丢了。”
永远也不会走丢了。
乔嗔好奇的扯了扯手指上的红线，另一端正稳稳的系在顾行微指节上。
莫名其妙的，她心里一暖，不知为何泛起翻涌的清甜与喜悦几乎让她笑得眼睛眯成两轮小月牙。
她喜欢这样被牵着。
随着他自人群而过，路过那些人情冷暖，路过人间百态，一根红线实在牵在两人之间，不曾因为任何而断去。
恍惚间，乔嗔站定脚步望着前面顾行微的背影，灯火阑珊处那银发道长的轮廓也镀着碎金流光。
而闹市人海里，在她眼底濯濯发光的他，却与记忆里另一道身影重合。
察觉身后之人并没有跟上来，顾行微转身回头，却看见乔嗔歪着头一副迷茫的表情站在原地，眼底水雾氤氲。
“怎么了？”
她不语，而是抬袖擦了擦眼眶里止不住的眼泪，在新年烟火倏然升空绽开那一瞬间，少女抬步毫不犹豫的奔向了心上人。
“采药的…带我去买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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