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定,终于散了。
赵明诚却坐在飞星阁里,他抬头看向天空,灰蒙蒙一片。听着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赵明诚在昏暗的灯光下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年轻,地位太低,说句话都不如章惇放个屁来的响,他倒是真的想支持简王赵似。
或许赵似上位,靖康之变不会发生。赵佶那个中二青年也可以继续当他的端王。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
这一夜,赵明诚一个人独坐喝了一整壶热酒。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官家赵煦强行撑起病体,他来到延和殿,在烛光下一一批复奏章。
虽然病体缠绵,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是一个皇帝,他是神宗的儿子。
继位是要完成父亲的遗志——继续改革。
赵煦托着病体,硬是处理奏疏处理到了亥时。他见到军器监上呈的奏疏,上面写着北方诸作府兵器均供应充足,无须担忧。上面还有军器监诸位问安皇帝的话。赵煦见了只觉得啰嗦,朕好得很!
夜深,外面又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冷气。
赵煦还是睡不着,又命太监举着火烛来到宫墙上挂着的大宋地图前,他看着北面的辽国的疆域,望着燕云十六州,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或许上天夺走我的儿子,是因为我忘记了祖训,若是能拿下燕云十六州,还怕上天不赐给我儿子吗?”
赵煦这么想着。
与此同时,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里,没有一家书房此时是不亮的。
这些大宋的肱骨之臣,平日里虽然为了利益争夺来争夺去,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们都感到风雨欲来,没有人不把江山社稷当回事。
尚书左丞蔡卞府中,书斋此时亮着,他坐在庭院里听着雨声,心中想念和哲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章惇府邸里书斋也亮着,灯影绰绰,他在伏案写奏疏。
满篇都是劝告皇帝要保重身体,不可悲伤过度的话,更有安慰他多纳妃嫔,再续子嗣之意。
但是这封奏疏根本没被呈上去,因为第二天,蔡卞找上门来了。
见到王安石的女婿,章惇自然记起不少故人。
“也不知东坡如何了。”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是他的新作。你说他怎么样?”
他亲自为蔡卞煎茶,请他在房里对坐。
蔡卞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事情。”
“明人不说暗话,都已经直接登门了,直说吧。”
“官家抱恙,朝中群臣议论纷纷,都在议论子嗣之事。”
章惇听了,当即气得摔杯子,“不思君臣之情,一群忘恩负义之徒!只会落井下石。”
蔡卞无语,“东坡当年也是这等脾气,如今都好多了,你怎么就不改?发脾气有什么用处?”
“改脾气说明他没本事。话说难道你不生气?”章惇瞪着圆眼。
蔡卞本就憋了一肚子怒气、无能为力之气、恨天不公之气、怜悯赵煦之气,章惇这自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静默对峙坐了一会儿,章惇换了个新杯子,又把茶倒满。
蔡卞指着新杯子道,“我也不愿意换,可是杯子换了还能用壶接着喝茶。一国之君的接替,却比更换杯子要重要百倍、千倍、万倍,也更烫手。”
章惇不言,拿出自己写好的奏疏给蔡卞看。
蔡卞见了,怒道,“满篇都是废言!你这些都是无用功,你比谁都清楚官家的身体情况。”
“挺过这一关,未来还有机会。官家还年轻,不是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上面还好好的,可是下面已经乱透了。你忘记了当年先帝驾崩之际发生的事情了吗?”
宋神宗驾崩之际,朝中比今日还要乱。
章惇很纠结,“我自然没有忘记。是我将储君的名字写在纸上,呈给先帝看。先帝点了头,这才有了今日的官家。”
“章相,认命吧。”
章惇攥紧奏疏,“认什么命?”
“官家的命。”蔡卞哆嗦着,“无子就是官家的命。”
章惇立在原地,他很为难的开口,“古曰逢七必变。七日,若是七日还不见好,抑或是御医得不出新诊。我亲自面见官家提此事。”
“那就七日。”
二人定下,蔡卞随后就告辞。可二人却又同时感觉愧对赵煦,竟然一前一后又入宫求见赵煦。
听见是章惇和蔡卞来了,赵煦自然要见。
不见还好,一见章惇心都凉了。
一夜的功夫过去,赵煦看着更加消瘦,眼睛里布满了红血色,整个人看着像是被吸干了血一样。
章惇七十的人了,尚且魁梧不减,赵煦可是二十五岁,正当青壮年,弱不禁风相。
章惇这下忍不住了,“官家,龙体为重。官家一定要注意休息,每天都要按时用药,这几日万请不要再操劳国事。”
赵煦笑道,“无妨。”
蔡卞见了,也于心不忍,说了许多让皇帝保重龙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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