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皇城街巷寂静的让人可怕，只能时不时听见几句打更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李清山抬起的手有些许颤抖，他轻轻抚摸着瓶身，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月儿……”
“我忍辱负重这许多年就只为了今日。”柳玉兰眼角也沾染了点点晶光，嗓音中的咄咄逼人也略有些缓和，“油纸包着的是姐姐给孩子绣的肚兜， 还有王同元留下的方子。”
李清山终是将目光移到那一侧的油纸上，闻言更是抬手小心翼翼地揭开。
“那绣法只有姐姐会，你看到自然认得。”似是怕李清山怀疑，柳玉兰望着他的动作继续开口，而那是声音中的无奈却是显而易见。
“是月儿的手艺，是月儿的手艺！”李清山激动之余，将腰间一个发旧的香囊取了下来，与这肚兜放在一处，豆大的泪珠终是自他脸颊上滑落。
他与柳月儿虽是青梅竹马，可却从未见过。
彼时，他一心扑在读书上，根本无心其他，可在家里族老的逼迫下他却不得不答应了这个婚事。
而族老见他答允，更是安排一场家宴让他二人相看。
李清山虽懦弱，可是那时却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逃跑了。
就像话本子里常说的那样，二人就这样在闹市中相遇，柳玉兰遗落了荷包，被李清山捡去。
所谓“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吧，缘分就这么将二人绑在了一起。
他无父无母，族中亲眷待他又极为亲厚，他终是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却也只得日日对着荷包睹物思人。
好在老天眷顾，这天仙般的人儿竟就是他要娶的女子，而那女子对他也有情意，就这样俩人正式互定终身。
在李清山将这件事讲与柳月儿听时，也惹得她眼泪涟涟。
事后，也更是许诺他，要送他个更好的荷包，专属于他们之间的荷包。
柳月儿还详细地将此荷包的绣法描绘给他。
的确，终是绣工超凡的柳月儿也是习了十数年才将这技法研习成功。
所以，柳玉兰说的不假，这肚兜确是柳月儿亲手所绣的没错！
“我委身王同元，只为了证实姐姐的死绝非意外。那方子便是王同元依着他祖辈的旧例，留下的脉案。”柳玉兰很清楚自己今日与李清山同室而立所为何事，随即适时提醒李清山莫要沉浸在悲痛中不可自拔。
果然，李清山听了此话，意识渐渐回笼。
他摸索着这张方子，仔细回想着当年的情景。
那日，柳姨娘母女落水被他所救，他当下也惊得不知所措，还是孙若弗拿定主意且维持好内院的安宁。
而这王同元便是孙若弗引荐的。
是她站在柳姨娘的卧房，亲口说：“妹妹素来身子孱弱，如今昏迷不醒，恐寒气侵体，怕是只能去请城中的王大夫才能救妹妹了。”
那时的李清山从未听过这个王同元，随即疑惑询问：“哪个王大夫？”
“就是家里曾任职太医院的圣手王同元王大夫。老爷，您是男人，这王大夫可是杏林圣手，又专攻妇人之病，他若能来，这妹妹兴许能保住性命，早日醒来。”孙若弗柔着声不断劝说。
李清山遇到柳月儿的生死之事已经乱了阵脚，听她如此说便也同意了。
“王同元确实是妇科圣手，可他一早就被孙若弗收买，且求了这一剂落子方。可怜姐姐无声无息地喝了半月，身子也越发孱弱，母体的精气也全部被胎儿吸收，待落子之日便会母子俱亡！”柳玉兰沉沉地阖上了眼睑，嗓音也带上了哭腔。
“贱妇！她怎么敢！怎么敢！”李清山声音有些疲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那好夫人不仅毁了姐姐，更是在你们举家进京之际对王同元赶尽杀绝。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她如此狠毒，若不是她如此，我也没有机会接近王同元，得到这些东西！”
柳玉兰的声线越发颤抖，嘴角竟挂上了一丝诡异的冷笑。
“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毒杀了王同元一家便能逍遥法外？真是可笑！我得知姐姐被掘坟便也想到了这点。可惜，我见到王同元时，他的家人已然气绝，亏得他所食甚少让我救了下来，只是毒性伤了神经，人也变得暴躁易怒。”
“这些年，你辛苦了！”李清山面上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没有了早前的意气风发，嗓音更是沙哑异常。
“李清山，你醒一醒！姐姐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去。你可知道，姐姐肚子里是已经成了型的男胎！她为了你，明知道府里是龙潭虎穴，她还是去了，更是不惜为妾，整日受着孙若弗的搓磨。说到底，根本不是孙若弗害了她，而是你的懦弱杀了她！”柳玉兰实在是讨厌李清山这副模样，永远都是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即使如今身居高位，却仍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无能！
“是我杀了她么？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月儿！是我！”李清山神色诡异，呼喊出声，脑海里皆是从前的画面。
是他，明知孙若弗不善，却仍是执意央求柳月儿嫁给他！
是他，明知孙若弗对柳月儿多番搓磨，仍是隐忍不发声！
是他，明知柳月儿的死有蹊跷却是敷衍了事，自我欺骗！
是他的懦弱无能害了柳月儿一辈子！
“那底下的金子是王同元仅剩的钱财，是我偷来的。我不知道这金子是从何而来，只是觉得此事定与姐姐的死脱不了干系。”柳玉兰听到李清山撕心裂肺的声音，心中的恨意减轻了不少，却貌似想起了什么，又是继续开口。
李清山将手中的方子和肚兜放在一处，微微凝眉拿起那根金条，却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金条通体澄黄，唯有底部刻着不太明显的印记。
须臾间，他脑中闪过什么，胸口处更是一震，“玉兰，你放心，此事我定会为月儿讨回公道，可如今我还不能杀她，你安心在此处住下，等等我！”
“不能杀她？你是在忌惮她父亲的势力？”柳玉兰当下便明白了李清山话中的意思，随即冷笑开口，“我可以等，希望你信守诺言，记住你今日之痛！”
“这些东西你且先收好，我改日再来看你。”闻听柳玉兰答允，他也不再多留，转身便离开了醉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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