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物摆在那儿，毫无用处，那才叫浪费。”
“对的人用在对的地方，那叫……”
温婧儿的话语如同一只打开的盒子，迟迟未有合上。
“那叫什么？”姜衡问。
仿佛刚刚走了丝神，温婧儿抿抿唇，自失一笑。
“那不叫什么。”她说着终结了这个话题，“人生本就是一场浪费。”
姜衡眸光睩睩。
她看着温婧儿，对方却是一脸平常，似乎自己说的只是寻常话，并非丧气或失意之言。
相反，她看着就是个颇为坚定之人。
与自己笔下那个温婉如水，在暴风雨中倒伏而一蹶不振的苇草不同，她看似柔软，却偏偏让姜衡觉得，她心中早有盘算。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反差如此之大……
姜衡眼尾轻扫过温婧儿为她拨发的手腕，目光不由一顿。
“温姐姐，你腕上怎么还缠了圈白布？”
“……是受伤了吗？”
……
“等了很久吗？”
姜衡微微喘着气，按了按头上布巾的边角，看向等在树下的桂诣川。
“……没有。”
姜衡今日又是男装的打扮。
如同过去桂诣川碰见她的时候，她一身青灰的直裰，柔软如水的青丝被裹进了月白的布巾里，眉目中的娇态被她修饰成了硬朗的模样。
桂诣川的目光晃到她的发边，小巧而莹白的耳朵并没有打过耳洞，省去了不少麻烦，耳后露出的发丝光泽如云，不由让他愣愣地回想起那次她被人追得慌不择路，从巷中奔出，布巾掉落，一头云雾散进风中。
当时情形急迫，他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头发散出的那一刻凝滞住了，他的呼吸也随之一滞，后面出手助人种种都是不着意而完成的。
随着两人关系的忽然转变，过去那些未曾特意关注的，如今在他眼中似乎都变得会发光了一般，她站着也好，笑着也好，此时看着他也好，他都会忍不住留意到她长长的眼睫，挺秀的鼻子，微翘的唇说出好听的话音……
“你怎么了？”
姜衡见他看着自己发愣，不由问。
“……没什么。”
桂诣川清了清嗓子，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前后端着手，眼中有锐光的人。
“只不过觉得你打扮男子，越发熟练了……”
听到桂诣川那么说，姜衡一展胳膊，对着自己身上左右看看，又抬头朝他一笑。
“是吗？”
话音轻扬，唇角微深。
并非因为她将自己打扮得有多粗犷。
相反，她没有过多地修饰，只是她的神色，她的目光，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仿若天生的风流与自信，好似她就是学堂里那个因为卓绝的天赋和叫好的文章，和被先生最为看重、被同窗交口夸赞的学子，她眼中光芒熠熠，唇角淡淡留笑，一旦对上了眼，你会错觉她会在下一秒就要与你争辩时局、谈古论今，尽管身形纤长而清秀，却因为身上那傲然的气势显得挺拔，仿佛走在路上，就是比别人高一个头。
这样气质和姿态，哪怕是姜礼站到她面前，都要先受她一礼，多看几眼，再思忖是不是自己眼花认错人。
桂诣川本还忧心她一女子，假扮男子，与自己一同出去会对她不好，可哪知她会是这副作态，比男子还男子，大方地走在他身侧，路过的人都只是感叹两人容貌俊朗，却无一人对她表示疑惑。
“走吧走吧。”
姜衡手中折扇轻拂衣襟。
“找老庄去。”
老庄？
桂诣川看着她的模样，不禁失笑，跟人身后走了。
……
两人在路上说起了那具无血尸体。
才一个晚上加上白天的时间，大致的情况就已经被调查得差不多了。
死的确实是南风馆的一名小倌，名叫空怜。
空怜虽然籍在南风馆，但人却不常在，他在外面有金主，于是便有了自己的院子，还有人伺候，虽是小倌，日子过得却极为自在惬意。
“金屋藏娇”。
南风馆有不少眼红他的，也有不少嘲笑的。
可男人之间也就那样，还能给他脱了籍还是怎么的？
有人那么讽道。
听伺候他的小厮说，空怜前一日就打扮得精致漂亮的，说要回一趟南风馆，赴什么人的约，哪知一日一夜过去，都没回自己的住所，小厮去南风馆找人，结果两头都找不着，南风馆的老板以为是空怜私逃了，就报了官，后来又有了那样的巧合，两拨人撞见，南风馆老板认出了空怜的尸体，登时就被吓得瘫坐地上。
姜衡听着桂诣川的讲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死了的人，叫空怜。
姜衡认得这个名字。
是自己写过的名字。
它曾短暂出现在温婧儿的故事里，揭开她充满谎言的人生，并为此画上了休止符。
李利晟就是空怜的金主。
李利晟厌女爱男，他家中人人知道，但为了家族的面子，也妄想着他有天忽然能性情大变，能喜欢上女人，生下一儿半女的，李家便找上了有多年利益关系的温家，两家一拍即合，成就了如今这虚假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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