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海市中心医院。
荆芥暴躁的训斥声从办公室里传出，“你们为什么要给五层的病人停药？那个药一天三次，次次都不能少！擅自停药，你是想害死他们吗？”
门外，宋舒窈敲门的手顿了顿，接着敲了三下门确保屋里的人听到后，直接拧开手把，走了进去。
屋里的两人被宋舒窈打断，站在办公桌前低头挨训的医生，看到第三个人进来后，他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大着胆子反驳起来。
“荆老师，这是院长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也想救他们啊，我每天都会给我负责的感染者，比别人多做两倍的针灸和按摩。”
“吃药和针灸要共同使用才有效果，断了药后治疗效果会大打折扣，这点我不信你不知道。”
荆芥失望地看向这个，自从来了医院后，就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实习生。
“这些误食过消杀药片净化水的感染者不一样，他们感染潜伏期长，一旦发作就是致命，没发作前你就算多做十倍，也只是自我安慰...”
“荆老师，你平时只管研究，当然不知道咱们医院，现在用药状况有多紧张。而且这也是感染者家属自愿选择放弃的啊。”
对面的医生看到荆芥直勾勾望过来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眼皮微微下垂，小声嘀咕道。
“况且这个治疗方案也不管用，都治五天了，也没好转的案例，一断药就发作，现在谁家生存都不易，哪个家庭禁得住这样消耗。”
“算了，你出去吧...”
对面的医生走后，荆芥疲惫地向后瘫靠在椅背上，“我已经和院长请辞了，交接问题也都处理好了，后续的研究就由你们主导吧。”
沙发上的宋舒窈闻言一愣，荆芥要放弃了吗，她还记得半个月前，他们研究小组刚到黎海市，第一次见到荆芥的场景。
那时他们来到病房查看感染者情况，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身体晃了晃，他的助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才免于一跤。
当时宋舒窈对荆芥的第一印象就是体质虚弱，毕竟荆芥当时的面色是肉眼可见的萎黄苍白，眼底青黑明显。
可等荆芥缓过来后，却半点不受刚才的影响，接着之前未说完的话吩咐下去，引得病房里的人不住向他侧目。
两方团队第一次会议时，荆芥更是将他性格中的坚定执着，表现了个彻底。
宋舒窈团队带来了梁城的最新研究成果，如果按照此方法持续治疗下去，可以大大延长感染者的发病时间。
而这项成果远超黎海市现有的研究进度，宋舒窈还记得荆芥在听报告时，越来越亮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希望。
会后，荆芥作为黎海市研究团队的负责人，每天都泡在宋舒窈他们的办公室，就连休息时间也会过来探讨。
荆芥率先垂范，他认真的工作态度也影响到了组内的其他人，两个团队的融合过程也相当顺利。
凡是涉及到工作，荆芥的要求都会极其严格，他不仅对别人严格，对自己的要求更是严格到苛刻。
有一天晚上，宋舒窈在灵泉空间休息够后，想到白天没完成的实验数据，怎么都无法安心继续休息，便起身去往实验室。
在实验室，宋舒窈看到了熬夜还在工作的荆芥，那时宋舒窈终于明白了，荆芥的体质怎么会这么虚弱。
后来两个人经常半夜在实验室遇到，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宋舒窈对荆芥治病救人的追求再清楚不过。
可最想治好感染者的荆芥，却最先选择了打退堂鼓，难道有些事情就真的无法改变吗...
不等宋舒窈想通，荆芥又自顾自地开口。
“你知道吗，五层一共四十二间病房，每间病房有四到八个床位不等，一共一百八个床位。”
“这还不包括住在楼道的感染者，五层的感染者共有二百名左右，这二百多人每一个我都亲自去看过，每天查看一遍，除了昨天...”
“今早回来，就听说因为停药，有八十多人已经走了，其他人也都陆续发作，在病床上饱受痛苦。空了的床位又进来一批新的人。”
“五层很多都是，一家人齐齐住在同一间病房，他们有的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误饮过消杀药片净化后的水。”
“这些家庭很多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更别提负担住院费医药费了。我知道他们的治疗时，所耗费的资源都是院长补贴的，甚至连伙食都是院长负责的。”
“其实，院长已经很照顾我的想法了，前两天，他就和我私下谈过断药的事情，被我拒绝了。当时院长听到我的答案后，一点也不意外，我就觉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这件事就连感染者自己都同意了，他们私下偷偷签署了协议书，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不同意。”
“昨天，院长应该怕我有心理负担，把我派到其他医院交流指导。五层的病人也联合院长共同对我隐瞒。”
“我知道这个取舍很难做，他们都不想我去做那个坏人。”
“他们的隐瞒，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不顾现实的无奈，非要追求一个完美大结局...”
“那你有没有想过除了五层以外的病人，你一走了之，但他们怎么办呢？他们还不愿放弃生的希望呢！”宋舒窈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荆芥痛苦的抓抓头发，“可是不管再怎么努力，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最好的治疗结果也只是维持现状。”
“医院里的药材越来越少，现在的环境根本无法种植药材，医院里囤积的药材也早已见底。”
“未来局势不明，药材商更是待价而沽，医院根本无法供货商提出的天价。”
“政府确实有政策支持，可现在这些药材都快成为绝迹了，政策对他们的管控力已经几近于无了。”
“要不是有一个好心人匿名捐赠了大量药材，医院恐怕连现在这些人都保不住。”
“可就算这样感染者却仍不见好转，你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结果，无望地消耗下去值得吗？”
“捐赠的药材总有用完的那一天，可感染者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被治好。”
“如果我所追求的事情，到最后只会让所有人痛苦，我不知道这件事坚持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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