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屋子干净整洁，闻不见半分血腥与污秽的气息，看不出地牢的模样来。
李立轩拿眼睛支使罗欣过去将一个凳子反复擦了又擦，才舍得让苏梨坐下，自己却随意拉了条长凳坐下。
不等李立轩询问，王凌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就拿着厚厚的一摞纸张及文书，出来放在李立轩的面前。
“爷，所有的活口都已经分开审讯完毕，口供已经对照过，基本无误。”王凌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柳奉仪尚关押在地牢之中，等着爷亲自处置。”
王凌拿出来的这些，自然便是这两日刑讯所得的口供，以及涉案相关的一些资料。
“先大概说一下你得出的结论。”李立轩拿起一份口供看过，随手递给苏梨，“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苏梨没多说话，接过来低头去阅口供。
奉仪是唐国宗室子弟姬妾的品级中最低的一等，而柳奉仪是李立轩后院中唯一一个有品级的姬妾，长得极美，是皇帝亲自挑选赐予的。
——李立轩当然不会说这些事情，都是罗蕊告诉她的。
关于在苏梨面前抹黑李立轩一事，罗家四姑娘有一种异常的执着。
而如今这位柳奉仪却被关押在地牢之中，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如阿娘所说，人，尤其是女人的嫉妒心，是会杀人的。她尚且只是他妹妹的时候，便已经有人红了眼，想要毁掉她......
王凌将这两日审讯以及李英送来的情报结合，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
在中原腹地，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有勾陈殿、赤焰府和虚妄之海。勾陈殿只接黄金百两以上的高佣金活计，赤焰府的活跃范围是北方，虚妄之海是中原腹地的南方最大的杀手组织，而且只要给钱什么都做，其中的杀手也是什么货色都有。
袭击苏家商队的那些黑衣人便来自虚妄之海，黑衣人首领代号黑沙，在虚妄之海勉强算是一个中层的小头领，此番带人来江州境内，做的是另一桩生意，要袭击某个江湖门派的一群精英弟子。
据活口们招供，黑沙与柳心如也就是柳奉仪有旧，因为此番任务时间充裕，路过江州府时黑沙私接了柳心如的单子，内容是袭击苏家商队，毁苏梨名节而杀之，但为防事情闹大，苏家其他人则尽量不伤及性命。
所有活口的口供相互对比印证，也和罗任假装昏迷期间听见的谈话对应得上。柳心如便是那个被罗任拼死杀掉的黑衣人胖子口中的柳叶。
但黑沙与柳心如之间为何旧识，虚妄之海众人皆不知情。
李英连夜与盛京那头联系之后，只隔了一天一夜时间，李承钰手下负责情报的令狐湛便将两人的所有资料整理打包发了过来。
负责运送资料的是一只名为尖尾灵燕的飞行妖兽，据说是五日前寒玥才赠送给李承钰的，两千多里的路程只是半日时间便将厚厚的一摞资料送到。
惊雀楼给出的情报显示，黑沙原名李全，本是唐国皇家羽林卫的一员，且暗地里还是密令司的鸽子，专干收集情报和暗杀的活计。
后来此人因酒后失礼于宗室贵女被除名，又遭到那名宗室贵女的兄长派人斩草除根，逃脱之后加入了虚妄之海。
而柳心如出身皇家所属教坊司，又同为鸽子，两人间旧识并不奇怪。
事情到此，表面上看去便是李立轩后院起火，柳心如因嫉妒雇凶伤害苏梨。
但李立轩和罗家兄妹早已在此事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王明生惯用的阴谋手段。
且寒玥提醒过李立轩，“依兰幻色”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毒药，且这东西一旦药效过后，以凡间的手段查不出半点痕迹。
所以真正的真相是，有人借柳心如雇凶之事插了一手，针对的是江夏王府和李立轩。
黑沙的资料往祖上深挖三代，就能发现其曾祖父原是怀硕王氏的旁支庶子，后入陇西境内经商并改姓李氏。
黑沙的父亲在陇西李氏起事之后入了行伍，战功不大不小做了个杂牌将军，黑沙成年后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家羽林卫的一员。
这是从惊雀楼买来的情报，没有路子的人就算想到了惊雀楼也是没有办法的。
也就是说，黑沙是怀硕王氏的人，具体一点，是江州府尹王明生的人。
历经四代做暗线和卧底，这在寻常人眼里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在传承近千年的世家中并不稀奇，便是江夏王府手里，同样有用了几代人的精力埋在其他家族之中的暗线。
人类的寿命不会局限世家大族的眼光，氏族图的是万古长青，很多时候并不着眼于眼前立马就能得到的利益，而是更加追求经营的成果。若非如此这些家族也不可能历经一个个王朝而延续至今，王朝虽灭，家族犹存。
而这些被当做棋子的家族子弟之所以心甘情愿，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普通百姓所以为的所谓愚忠，而是家族的兴衰本身便牵连着他们个人的兴衰与富贵荣华。
只要家族兴盛，他们便永远不会真正落魄，比如黑沙，他若是不入虚妄之海，同样有无数种途径改头换面，拥有新的身份，再次成为帝国的官员。
柳心如是教坊司的舞姬，也是密令司的鸽子，因水袖舞出众被皇帝赐给李立轩做了姬妾，只是最表面的那种眼线，告诫的作用大于实际的作用。
这样的眼线，宗室朝廷上下多的是，端看皇帝觉得是否有必要。
“所以，李全进入虚妄之海也许本就是有意为之，甚至袭击苏家商队之事，就算没有柳心如，他们也可能会有别的借口，以我做诱饵引你上钩吧。”苏梨收起最后一份资料后，抬起头来说道。
单纯从来不代表傻，苏夫人从来没有逼着她做才女，但有母亲和三叔亲自教导，她的聪慧与见识又怎会差了？
否则天马镇上女孩那么多，寒玥何以独独记住了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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