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汪老低声喃喃,苦笑道,“他如今是皇上……是了,皇天厚土皆生养他一人,身于万人之上……为什么偏偏选了我?”
方善学沉默不言,唇边笑容隐隐含着讽刺。
“满安,给这位大人倒茶,”汪老闭了闭眼,神色重归寂寥,随意接了黄金令牌拿在手里,指尖轻颤,垂眼道,“方大人,不知老身需何时启程。”
方善学起身,行了一礼,“越快越好。”
凌肖回到南衙禁军府衙时,汪习正提着一小坛酒踮脚往檐下走,肩头潮了一片。
将将平旦,时辰还早,凌肖弄出些声响,引得他回头看,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汪习惊讶又乖顺地闭紧了嘴,看他轻轻开门,怀里裹着一盆花。
凌肖将花盆好生安置在窗前桌案上,点了盏灯,问他,“怎么过来那么早?今日事多,该多歇一会。”
“睡不着了,怕待会雨大,路不好走,”汪习抬了抬手中酒坛,“凉气重,喝点暖暖身子。”
凌肖轻轻摇头,“喝酒误事。”
汪习欲言又止,但凌肖比他们的事多得多,这个节骨眼上,的确不能再出纰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那我放柜子里了,完事了再喝。”
凌肖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去了内间,背对着外面汪习,脱去泛着湿气的外衫换上禁军的玄色内袍。
汪习不知他去了哪,但不敢多问,他看得出凌肖心情不佳,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种天气应该去喝羊汤。”
凌肖穿了外衫,挂上腰牌,将佩刀从刀架上拿下搁在外面桌上,认真道,“待会你们没什么事,让庄律看着些,带广超出去喝便是。”
“那可不行,”汪习急忙拒了,嘟囔一句,“还得给你撑场子呢,庄律一个人形单影只的……”
他鲜少说成语,为此暗暗红了脸。
凌肖低迷的情绪总算提起来些,笑了一下,“弟兄们都在。”
汪习讪讪摸了摸鼻尖。
两人静坐无话,听外面雨声骤然急了起来,有人踩着了水洼,愤愤地骂了一句什么。
汪习回神,“广超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广超急匆匆跳上台阶拍门,因房门本就是微微掩着,他一个不妨,整个人扑了进来,险些脸贴地。
汪习心有余悸地拽着他的腰带将人提起来,小声教训,“多大人了,毛手毛脚的,你要是摔坏了脸以后找媳妇可算难了!”
广超被勒得吐舌,艰难站起来,嘀嘀咕咕,“以前都是你陪我一起挨教训,什么时候换成你教训我了……”
汪习一手揽上他的脖子,使劲揉乱他的头发,咬牙微笑,“怎么跟二哥说话呢!”
凌肖眸光浮动,静静看向窗外。
庄律踏雨而来,面色不善,见三人都在,收敛了些戾气,冷冷道,“凌都督请头儿过去,议事。”
广超诧异,“议事?郭法的不是水落石出了吗?”
庄律盯着凌肖,“是议其他事。”
汪习广超两人顺着他的目光侧开身子,望向慢慢将茶杯放到桌上的凌肖。
茶杯底轻轻一磕,凌肖起身,淡漠道,“走罢,去前面。”
照凌志晨的性子,还是想将此事压下去,但萧丞的人会在,所以他才想着找人商量,寻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陶明难道不在?
凌肖蹙眉,出乎意料的,在前厅见到了一身常服的萧何光。
萧何光缓缓转身,抬眸看向神色不明的几人,最终目光定在最前面的凌肖身上。
凌志晨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对凌肖微微颔首示意,心中一惊,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对凌肖投去凌厉一瞥。
凌江和孟极不在,庄律默不作声环视屋内,站到一旁。
凌志晨居然将凌鸣带过来了。
凌鸣来的不巧,赶上了萧何光在这里,萧何光不怒自威,带来的人肃然而立,他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畏畏缩缩站在陶明身后,目光飘忽不定。
相比之下,凌肖不能再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了。
凌志晨面色不虞的另外原因便是这个,凌夫人自凌江被送出京后,一心想着让他多多带凌鸣出面长见识,凌志晨心想毕竟是自家儿子,跟着自己学学东西也好,现在来看,简直是丢人现眼。
凌肖在萧何光面前狠狠压了凌鸣不止一头。
萧何光淡淡看向凌志晨,“凌都督,人已到齐,能将刘磊一事说明白了吗?”
“是,”凌志晨回神,侧脸看向身后。
陶明往后一瞥,凌鸣身形一僵,不自觉往他身后挪。
若是无人在场,陶明简直要无奈扶额,叹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凌志晨的目光寒气更重,一时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陶明那边。
凌鸣脸色尴尬,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肖自然也看见了他,还是陶明若无其事上前一步,正色道,“礼部主客司郎中刘磊,死因非为溺水,而为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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