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浸透出来的。
秋末的暮色像一块正在冷却的巨大生铁,从天空四角缓缓压下来,将苍莽的龙爪山脉箍进一片沉寂的暗蓝里。风穿过枯死的灌木和嶙峋的石隙,发出尖锐又单调的呜咽,卷起地上陈年的腐叶和碎雪,打在脸上,带着砂纸般的粗糙感。
林轩踩在一块覆着薄冰的青石上,脚下一滑,身子猛地晃了晃,肩头那百十来斤重的成年公鹿尸体随之沉重地一坠。他低哼一声,腰间发力,硬生生稳住身形,鹿角刮蹭在旁边一株老松的虬枝上,发出“喀啦”的脆响。他喘着粗气,口鼻前喷出的白雾瞬间被冷风撕碎。
他紧了紧肩上用兽筋捆扎的猎物,粗糙的鹿毛摩擦着他被汗水浸透又冻得发硬的粗麻布衣。低头看了看,那双用老熊皮粗糙缝制的靴子前端已经开裂,冻得发紫的脚趾几乎要探出头来。冷,刺骨的冷,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但他心里揣着一团温火。
这头罕见的健壮公鹿,拉到山下三十里外的青萍镇,至少能换回三贯足陌的铜钱,或许还能搭上几尺厚实的棉布。阿爷咳了一整个秋天,入冬后更是厉害,夜里那撕心裂肺的声响,听得林轩心尖都跟着颤。镇上的老郎中说,需要上好的老山参吊着元气,再配以温肺散寒的“雪蛤茯苓膏”,方能缓解。那都是烧钱的物事。
这头鹿,就是希望。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墨色正从东边的山坳里漫溢上来,像滴入清水的浓墨。得再快些,赶在天彻底黑透前下山。夜晚的龙爪山,是猛兽和说不清道不明东西的天下。
就在他准备迈步的瞬间,一股没由来的心悸,像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猛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风,停了。
不是自然的停歇,而是那种万籁骤然被掐住喉咙的死寂。连方才还在耳边嗡鸣的风声,以及远处雪层偶尔滑落的簌簌声,都消失了。山林陷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安静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钻进鼻腔。不是血腥,不是腐臭,而是一种……铁锈放置万年后的冰冷腥气,混杂着某种古老墓穴刚刚被掘开时的阴郁尘埃味。
林轩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猎人的本能让他几乎是立刻俯低身体,将自己藏匿在一丛茂密的、挂着冰凌的刺藤后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枯黄的藤叶,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呜——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狼嚎从远处山脊传来,但那嚎叫声中途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掐断。
林轩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握紧了腰间那把刃口布满缺憾、却饮过无数野兽鲜血的猎刀。这不是他熟悉的龙爪山。
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原路返回的打算。下山的路太过暴露。他决定绕道西边那片更密集、也更难走的黑松林。
然而,他刚挪动脚步,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陡然缠上他的脊背。
他猛地回头。
就在他方才站立处不远的一方巨石阴影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类似人的轮廓。
那人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身着一件破损极其严重的暗青色道袍,袍子上沾满了已经发黑变硬、难以辨认的污渍,以及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焦痕。他的头无力地垂着,散乱的花白长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僵硬、毫无血色的下巴。
没有呼吸声,没有活人应有的任何气息。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存在着,像一尊被遗弃在荒山野岭、饱经风霜的石像。
但林轩确定,刚才那里绝对没有人!
是鬼?还是……山魈精怪?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四肢冰凉,几乎要转身就跑。可目光扫过那道袍的样式,虽然破烂,却隐隐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朴而玄奥的意味。而且,那道袍破损处露出的皮肤,干瘪枯槁,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仿佛血肉早已流失殆尽。
这不是精怪。这更像是一个……死人?一个刚刚“出现”在这里的死人。
猎奇心,或者说,是潜藏在少年心底那丝未曾被生活完全磨灭的探究欲,暂时压过了恐惧。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握着猎刀的手心沁出冷汗。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朝着那巨石阴影挪去。
距离拉近,那股混合着铁锈和古墓的阴冷气息更加浓郁。他甚至能看到道袍上那些焦痕边缘,有细微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红色丝线在微微蠕动。
在距离那“人”约莫三丈远时,林轩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更像是鸟类的爪子,干枯得只剩皮包骨,指甲长而弯曲,泛着幽冷的青黑色。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再靠近一点时,那具“尸体”突然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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