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清吧藏在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后,门是扇不起眼的旧木门,若不是门口亮着盏暖黄色小灯,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推门进去,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有每张桌上摇曳的烛光和舞台中央那束追光。
舞台上,一对年轻男女抱着吉他轻声弹唱,嗓音慵懒: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来时的路…”
舞台下,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坐在阴影里。有人托腮听歌,手指在桌上轻轻打着拍子;有人举杯独酌,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荡漾;角落里有对情侣头几乎挨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传来极轻的笑声。
沈恪在离门口最近、离舞台最远的角落找了个小圆桌坐下。侍者很快送来菜单,厚厚一本,翻开全是些看不懂的名字——“月下独酌”、“少年游”、“浮生若梦”……价格更是让人咋舌,一杯抵他三天饭钱。
他的目光在“轻狂”二字上停留片刻,指尖在这两个字上无意识摩擦了一下,才合上菜单:“就这个。”
“恪神,你没事吧?”蒋凡坤凑过来,“这名字听着就不像正经酒。”
酒上来时,两人都愣住了——二十个小杯子叠成金字塔,每杯不过一口的量,在烛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泽。
蒋凡坤凑近闻了闻,立即皱眉:“这度数不低啊,你明天还有手术…”
“巧了。”沈恪端起最顶层那杯,唇角微扬,“明天一台手术都没有。”
“行吧,我酒量你知道的,”蒋凡坤认命地拿起杯子,“今天舍命陪君子了。”
两只小杯轻轻相碰。
沈恪一饮而尽,蒋凡坤只能跟上。入口是清甜的蜜桃香,咽下去却烧出一道火线,直窜胃里。
“这什么鬼味道…”蒋凡坤龇牙咧嘴,“开头装小清新,后面下死手啊!”
两杯下肚,蒋凡坤已经觉得脸颊发烫。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清沈恪的脸色,只觉得对面那人的眼睛格外亮,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
直到第三杯见底,沈恪突然轻笑一声,试图用玩笑掩盖情绪:“老蒋,我今天…”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态惊到。他猛得抿住嘴唇,别过头去。
但蒋凡坤已经借着晃动的烛光,赫然看见一滴水珠从沈恪下颌滚落,“啪”地砸在桌面上,漾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恪神?”蒋凡坤愣住了。
沈恪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声音强装镇定:“没事,酒太辣了。”
可那尾音里无法抑制的颤抖,出卖了他。
“咱妹妹那几个视频我都看了,”他声音放得很轻,“真没想到,这么漂亮、家境好、学习又优秀的女孩,长大的环境也……一言难尽。”
他仰头喝了自己那杯,喉结滚动:“怪不得江盛给她治了那么多年抑郁症。这种事放谁身上都得抑郁,没死也扒三层皮。”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沈恪的肩膀,掌心温热。
“不过你反过来想,”蒋凡坤语气突然轻快起来,“虽然咱妹妹受尽磨难,但没长歪啊!而且现在有你这么护着她,必须好好的。没事啊,没事。”
沈恪端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却没喝。
“只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晚晚。”
“那还因为啥?”蒋凡坤凑近些,“总不能因为晚星他哥和你长得像,你就共情了吧?我以为你就是找个借口接近人家妹妹…”
“我哪有什么手段。”沈恪垂眸,指尖在杯口缓缓摩挲,“让我更难受的,是晚晚的妈妈,方韵阿姨的遭遇。”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知道我为什么和林晚星的哥哥长得像吗?”
蒋凡坤眼睛一亮,压低声音:“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沈恪端起酒杯,又和他碰了一下。
“差不多吧。”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我靠!”蒋凡坤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干脆把凳子搬到沈恪旁边坐下,两人膝盖几乎相抵,“这也太炸了。趁你喝多了,多说点——她妈和你爸,有一腿?”
沈恪沉默地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没有否认。
在蒋凡坤看来,这已经是默认了。
蒋凡坤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那我就更糊涂了。怎么说你也是正宫的儿子,怎么还同情起小三来了?”
沈恪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像是在抚摸遥远的记忆。
“我妈是大学教授,搞学术的。她心里装的都是她的研究。”他的声音很平静,“怀着我的时候,有个难得出国深造的机会,她没怎么犹豫就报名了。为了不耽误行程,我还没足月就被剖出来了。”
舞台上的歌手正好唱到“那时的我们,都不懂温柔” ,歌声轻轻飘过来。
“我没满月,她就走了。据说我从那以后,再没喝过母乳。”沈恪顿了顿,“直到四五岁,她才回国。”
蒋凡坤想起自家老妈总说他喝母乳到三岁的往事,喉头动了动:“你这么可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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