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虽然搬出了宿舍,但那个靠窗的床位依旧留着,像一个小小的、无人打扰的堡垒。她恢复了正常上课,教室、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
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些目光,不再像之前舆论鼎沸时那样带着赤裸的审视或恶意,却也没能恢复最初的纯粹。它们变得复杂,带着好奇,探究,还有疏离。
林晚星总觉得,那些游离的视线最终会落在她手腕上。那里淡粉色的疤痕,像一道道无声的宣言,昭示着她不堪的过去。她开始下意识地把毛衣袖子拉长,盖过手背,或者戴上宽窄不一的编织手绳、细链手表,用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饰品,试图将那点不完美的痕迹,连同她那些不愿回忆的岁月,一起小心翼翼地藏起来。那几条编织手绳,颜色已经有些发旧,是王鸿飞早年送给她的,说是能保平安。如今真戴上了,却只是为了遮掩过去不平安的痕迹,想来有些讽刺。
除了许原和郑少波,她在班上几乎没什么能说话的人。
许原,作为一班之长,是男生堆里的核心人物。他很有分寸,在教室里、在人群中,绝不会刻意靠近她,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人前不熟”的默契与陌生感。只有偶尔在走廊擦肩,或是在图书馆选到相邻座位时,他会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问一句“笔记抄全了?”或者“沈老师家今晚吃什么?”,算是心照不宣的联络。
她和梁玉妮,表面上算是“握手言和”了。那天在沈恪家,她拉住了梁玉妮即将弯下的膝盖,说了“到此为止”。但“和好”不等于“如初”。两人在教室里坐得一南一北,像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偶尔目光不小心撞上,都会迅速弹开,留下一片无声的尴尬。这样也好,省去了不知该说什么的窘迫。
她的同桌还是郑少波,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舍友。她偶尔会拿笔帽轻轻戳戳少波的胳膊,问一句“这段内容没记下来,我抄抄笔记呗?”。当她把自己多带的一盒牛奶推过去时,郑少波这次没摇头,默默从书包里掏出盒进口巧克力曲奇。两个人一人一半,啃了一口,那粘稠的甜味,回荡在口腔,两人不约而同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郑少波继续埋首在她的书本里。谁也不过多打扰谁,这种互不干涉的安静,反而让她觉得轻松,不必费力经营。这是另一种舒服的关系,不必时刻热闹,而是沉默也不觉得尴尬。
一天之中,真正鲜活、带着暖色的时光,是在沈恪那个小小的家属院公寓里。
下课铃响后,她和许原会默契地在教学楼后门汇合,然后一起走向宁医大家属院。推开沈恪家那扇门,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厨房里总是热气腾腾。蒋凡坤系着那条与他硬汉气质极不相符的碎花围裙,锅铲挥舞得像指挥棒,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沈恪通常在一旁打下手,洗菜、切姜、剥蒜,动作利落得像在进行术前准备。两人一热一冷,一闹一静,搭配得却异常和谐。
“哟!咱家两只小仓鼠准时回巢觅食了!恪神,黄瓜丝切好没,准备开发!”蒋凡坤嗓门洪亮,伴随着滋啦啦的炒菜声,“快洗手!今天给你们露一手糖醋里脊,保准比食堂好吃一百倍!”
沈恪则会从厨房探出头,目光先落在林晚星脸上,像是确认她今天气色不错,然后才温和地开口:“书桌上有洗好的葡萄,先垫垫。饭马上好。”
小小的客厅里,饭菜香气混合着欢声笑语,将外面世界那些微妙的视线和无声的隔阂,彻底隔绝。
作为回报,也是真心想帮忙,林晚星和许原主动揽下了沈恪和蒋凡坤手头上最繁琐的一部分工作——胸痛中心的数据上报。
那活儿真是磨人。条条框框极多,数据要求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逻辑关系环环相扣,一个不小心填错,后面全盘皆乱。厚厚的填报指南,像一本天书。
但林晚星和许原做得极其认真。一个对数字敏感,负责核对和计算;一个心细如发,负责梳理逻辑和查找规范。
两人常常伏在沈恪家的餐桌上,头碰着头,对着电脑屏幕和纸质表格,一忙就是一两小时。偶尔沈恪从书房出来倒水,又或者蒋凡坤将削好的一盘水果,用牙签插着,轻轻放在表格的空白处。
“这里,患者入院到首份心电图时间,必须小于10分钟,我们得把每个病例的时间轴再对一遍。”林晚星指着屏幕,眉头微蹙。
“嗯,这个‘绕行急诊’的判定标准我再看一下指南,别弄混了。”许原推了推眼镜,翻着手册,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当他们把整理好的、条理清晰、几乎零错误的数据包交给沈恪和蒋凡坤时,两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医生都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神色。
“可以啊!二位!”蒋凡坤拍着许原的肩膀,又对林晚星竖起大拇指,“这活儿干得漂亮!比我手下那几个实习生抽血找血管还利索!”
沈恪仔细浏览着报表,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他看向林晚星,语气温和而郑重:“帮大忙了。这些繁琐工作占用了我们太多时间和精力,现在终于可以更专注于临床病人和科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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