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风波刚过,宫里的谣言便像疯长的野草,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宫女太监私下窃窃私语,后来竟传到了各宫嫔妃耳中,连富察府的下人都有所耳闻——“傅恒夫人的小少爷,眉眼瞧着跟皇上年轻时一模一样”“皇后娘娘那般疼他,皇上也对他另眼相看,说不定根本不是傅恒大人的种”“听说傅恒大人常年在外,这孩子来得蹊跷,指不定是龙种呢”。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我心上。那日我带着福康安入宫,刚走到长春宫门口,就听见两个宫女在廊下低语,话里话外全是不堪入耳的揣测。我脸色一沉,厉声呵斥:“放肆!主子们的闲话也是你们能编排的?”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可我知道,堵住了这两张嘴,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皇后恰好听见动静,扶着榻沿咳嗽几声,沉声道:“拖下去,掌嘴二十,送到浣衣局,永不许再近长春宫半步!”
处置了宫女,皇后握住我的手,眼神带着歉意与坚定:“尔晴,别往心里去。谣言止于智者,康安是你与傅恒的孩子,谁也不能污蔑。”
可谣言哪是那么容易止住的。高贵妃似是乐见其成,不仅不约束宫人,反而暗中推波助澜,让这些话愈演愈烈。连朝堂上都有御史隐晦提及“外姓子入宫过频,恐乱皇家规矩”,气得傅恒当即请旨,要带我们母子回府,不再入宫。
乾隆却驳回了傅恒的请旨。那日他特意召了我与傅恒入宫,当着皇后的面,将一枚龙纹玉佩递给福康安,沉声道:“朕疼康安,是因他像永琮,更是因他是富察家的好子嗣。傅恒是朕的肱骨之臣,尔晴是皇后的得力之人,谁敢再造谣生事,朕定不饶他!”
他又看向傅恒,语气恳切:“傅恒,朕知你委屈,可谣言终究是谣言。朕与你君臣相知多年,岂会因几句闲话生分?”
傅恒躬身谢恩,眼底却依旧藏着忧虑。我抱着福康安,指尖冰凉——帝王的维护固然能压下一时的谣言,可“龙种”这两个字,一旦沾上,便是洗不掉的污点。往后,这孩子的人生,怕是要永远背着这层阴影。
回府后,傅恒将自己关在书房许久。我知道他心里难受,既是为自己被污蔑,更是为孩子的名声。夜深人静时,他走到我床边,看着熟睡的福康安,声音沙哑:“尔晴,委屈你了。往后,我们尽量少入宫,等风头过了再说。”
我摇摇头,泪水滑落:“躲是躲不掉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守好本心,让孩子们平安长大。”
只是我心里清楚,这场因偏爱而起的谣言风波,比任何一次算计都更凶险。它不仅关乎我与傅恒的名声,更关乎富察府的安危,关乎福康安的一生。
傅恒深知谣言如刀,若不揪出源头,迟早会毁了富察府的清誉。他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动用了所有眼线,从宫中到府外,一步步排查流言的传播路径。不出半月,线索便指向春贵妃宫中的掌事太监——正是那日御花园“失手”撞我的小太监的顶头上司,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高贵妃的暗中授意。
傅恒攥着证据,本想直接入宫面圣,却被我拦下:“傅恒,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妃嫔,直接揭发,怕是会让皇上为难,反而显得我们咄咄逼人。”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轻声道,“不如将证据交给皇后娘娘,由她出面处置,既合情合理,也能保全皇家颜面。”
傅恒思忖片刻,终究采纳了我的建议。皇后见了证据,气得浑身发抖,当即让人将那掌事太监押来审问。人证物证俱在,太监无从抵赖,一五一十招认了是受纯贵妃指使,故意散布谣言,想借此打击富察府、离间皇上与傅恒的君臣之情。
皇后当即入宫面圣,将前因后果一一禀明。乾隆听后,脸色沉得吓人,当即下旨:纯贵妃禁足翊坤宫三月,闭门思过;涉事太监及其党羽,或杖毙或流放,以儆效尤。
可仅仅处置了始作俑者,还不足以彻底洗刷谣言带来的污点。几日后,乾隆竟亲自驾临富察府,当着满府上下的面,将一块刻有“御前行走”字样的金牌赐给了尚在襁褓中的福康安,沉声道:“朕今日便认康安为义子,往后他便是朕的半个儿子,谁敢再妄议其身世,便是与朕为敌!”
这道旨意,震惊了朝野。认外姓子为义子,本是罕见之事,更何况是帝王亲自开口。乾隆此举,既是对富察府的绝对信任,也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为福康安的身世正名——若真是龙种,何须多此一举认作义子?
傅恒与我连忙跪地谢恩,眼眶泛红。帝王的恩宠与维护,终究压过了所有流言蜚语。府里的下人再不敢有半句闲话,宫中的嫔妃也收敛了心思,那些曾经的揣测与算计,都在这道旨意面前烟消云散。
只是我望着怀中懵懂的福康安,握着那块沉甸甸的金牌,心里却喜忧参半。这份特殊的恩宠,是护他周全的护身符,可也让他自幼便站在了风口浪尖。往后,他的一言一行,都将被世人瞩目,再难有寻常孩童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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