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会议室的铁门在林枫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沙与喧嚣，
却关不住室内几乎凝滞的空气。
这里仿佛一个被抽真空的容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正墙上，巨大的军旗如同一团凝固的火焰，红得肃穆而刺眼，边角在不知从何处渗入的穿堂风中微微卷动，
却又倔强地保持着挺括，像极了此刻站在它正下方的那个男人——曾经被折断，却从未真正弯曲。
楚岚将军站在军旗前，笔挺的将官常服一丝不苟，肩章上的将星在惨白的顶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一如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对面的林枫身上，那里面有任务完成的如释重负，有对他展现出的、近乎非人实力的深深忌惮，更有一丝难以对外人言明的、沉甸甸的愧疚。
林枫就站在那里。他没有换下那身沾满和平站的硝烟与尘土、甚至隐约带着血腥气的作战服，裤脚边缘还沾着临时基地外的沙砾。
他没戴军帽，短硬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战术油彩虽已粗略擦拭，却在颧骨和额角留下几道淡淡的灰痕，恍惚间，竟与三年前被强行押出军区大楼时，脸上未干的血迹和污痕重合。
他微垂着眼，视线落在脚下水泥地的一道裂缝上，对一旁工作人员手中那个铺着墨绿色绒布的托盘仿佛视而不见。
托盘里，叠放着一套崭新的中将常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金色的将星与繁复的麦穗肩章熠熠生辉。
旁边，几枚勋章被精心排列，其中最为夺目的，正是那枚象征着最高荣誉与绝对忠诚的“龙刃一级勋章”——三年前，正是这枚别在他领口、尚带着体温的勋章，被当众粗暴地扯下，掷落在军事法庭冰冷的地板上。
“林枫同志。”
楚岚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清晰地在四壁间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重，
“经最高军事法庭特别复核庭全面复审，结合你此次成功清缴国际恐怖组织‘清道夫’、
保护绝密项目‘潘多拉’、挽回不可估量之国家损失的巨大功勋，并依据新发现的关键性证据及重要证人的翻供证词，
现正式宣布：撤销对你‘叛国罪’的全部指控与不当判决，彻底恢复你的名誉、原中将军衔及所有应得的功勋与荣誉。”
工作人员适时上前一步，将托盘微微倾向林枫，动作恭敬却难掩紧张。
一旁身着军法官制服的中年男人展开一份厚重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用平稳而刻板的语调，开始宣读冗长的法律文书。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林枫，语气试图显得庄重而诚恳：“法律最终证明了你的清白，国家……为过去三年你所蒙受的冤屈与不公，致以最深切的歉意。”
“咔嚓”，角落里的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刻，细微的快门声却像针一样扎在沉闷的空气里。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等待着那位饱经磨难的男人上前，接过那象征清白的文书，穿上那身失而复得的荣耀。
然而，林枫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先是掠过托盘上那枚最为耀眼的“龙刃勋章”，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似乎并未在他眼中激起丝毫涟漪，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楚岚脸上，平静得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说完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万载寒冰骤然砸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炸裂了所有精心维持的庄重与仪式感。
楚岚呼吸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文书又往前递了半分：“林枫，这是你应得的！
是国家对你过去十几年铁血奉献、对你忠诚的正式认可……”“认可？荣誉？”
林枫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勾起一丝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淬了冰的嘲讽与疲惫，
“三年前，你们仅凭一份精心伪造的卫星通讯记录，就把我从境外撤侨的联合行动指挥部直接带走，当着全军直播的面，
撕掉我的肩章，砸碎我的勋章，骂我是卖国求荣的叛徒；
我做了三年的劳改犯，
父母在江城被街坊邻里指着脊梁骨骂到有时候都不敢出门，
我妹妹林雪，在大学里被同学孤立，叫她‘叛国贼的家属’……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复核无误’、‘深表歉意’，就想把这堆镶着金线的布和冷冰冰的金属片还给我？”
他顿了顿，目光如最锋利的军刺，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终落回那托盘上。
“在我眼里，它们现在的价值，和劳改营里用来糊墙挡风的废报纸，没什么两样。”
一席话，冰冷彻骨，却重若千钧！工作人员的手臂僵在半空，托盘微微颤抖。
军法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摄像机的镜头仿佛也被冻住，停止了闪烁。
楚岚张了张嘴，所有预备好的说辞都被堵在喉咙里，在那双深不见底、只有一片荒芜与失望的眼睛注视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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