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产检后,陆北辰的书房里,除了商业文件和法学典籍,悄然多了一本厚厚的、图文并茂的《孕期指南》。它被放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书页间甚至夹着几张颜色不一的便签,标记着他认为需要重点关注的段落。
他开始在沈熹微睡后,就着一盏孤灯,认真研读。灯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那神情与他分析市场趋势报告时并无二致,只是对象从冰冷的数据,变成了关于胎儿发育、孕妇营养、情绪管理的温暖知识。
他知道了第十六周左右,可能会感受到胎动。这个信息,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悄然埋下,带着隐秘的期待。
沈熹微觉得,陆北辰最近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新的内容。不再是单纯的紧张或保护,而是一种……耐心的等待,仿佛在观察一个极其精密的、正在缓慢孕育奇迹的仪器,等待着某个预定信号的发出。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
沈熹微在睡梦中,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唤醒。那感觉极其轻微,像是一条小小的、柔软的鱼儿在深水里轻轻摆尾,蹭过了她的子宫内壁;又像是一颗小小的泡泡,在温暖的海洋深处悄然破裂,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瞬间清醒,所有的睡意烟消云散。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躺着,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向下,去捕捉那转瞬即逝的触感。
过了几秒,又是一下。
这一次,感觉清晰了些。不是疼痛,不是不适,而是一种来自身体内部的、鲜活的生命叩击。
胎动。
是胎动。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推了推身边沉睡的陆北辰。
“北辰……”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激动的微颤。
陆北辰几乎是立刻惊醒,睡眠对他而言向来浅薄,尤其是在她怀孕后。他瞬间撑起身,声音带着未褪的睡意和立刻绷紧的警觉:“怎么了?不舒服?”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抓住他手臂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不是,”沈熹微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巨大波澜,“他……他动了。”
陆北辰的身体明显僵住。黑暗中,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沈熹微拉着他的手,引导着他宽大温热、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手掌,轻轻覆盖在自己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
“这里,”她低声说,像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你感受一下。”
卧室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有彼此交织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陆北辰的手掌起初只是虚虚地贴着,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他全部的神经末梢仿佛都集中在了掌心之下,努力去感知那层皮肤和肌肉之下,可能存在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沈熹微以为小家伙又睡着了,陆北辰或许要失望时——
一下。
清晰无误的、轻轻的顶撞,透过腹壁,直接传递到了陆北辰的掌心。
那感觉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瞬间击穿了陆北辰所有理智的防线。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掌心下的触动,比屏幕上模糊的光点,比仪器里传来的心跳声,都更加真实、更加震撼。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与他互动的小生命。
紧接着,又是一下,似乎比刚才更有力了些,像是在用独特的方式,向这个外部世界,尤其是向这只覆盖着他的、带着熟悉气息的大手,打着招呼。
陆北辰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沈熹微的肩颈处,呼吸粗重而滚烫。
沈熹微能感觉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剧烈震颤,以及肩头衣衫传来的、一点点迅速扩开的湿热。
他没有出声,但无声的泪水,诉说着比任何语言都汹涌的情感。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在黑暗温柔的包裹中,他们三个人——父亲、母亲,和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却震耳欲聋的对话。
这是血脉的共鸣,是生命最原始、也最深刻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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