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府门大开。
林黛玉在丫鬟雪雁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她一袭月白素裙,不施粉黛,长途跋涉的倦意也掩不住那份灵秀风骨。
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幅仕女图,让周遭的喧嚣都静了几分。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痴傻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红着绿,富贵逼人的少年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黛玉,满眼都是惊艳。
正是贾宝玉。
“神仙似的妹妹!”
他旁若无人地赞叹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前凑。
“孽障!”
贾政一声怒喝,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他一把拽住贾宝玉,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惊惧与后怕。
“你还嫌我们贾家不够惹眼?前太子一党的脑袋还在城门上挂着,你是想让我们全家都去陪葬吗!”
贾政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了林黛玉的耳中。
逆党?陪葬?
林黛玉的柳眉轻轻蹙起,心中那份对亲人的初见之情,瞬间被浇得冰冷。
眼前这个表哥,轻浮无状。
而这位二舅舅,言语间更是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刻薄与自保。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微微撇开了脸。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贾母和王夫人尽收眼底。
贾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王夫人更是心中冷哼,暗道这林家女儿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刚见面就敢甩脸子。
但无论心中如何作想,面上的功夫却要做得滴水不漏。
“哎哟,我的心肝外孙女儿,可算是来了!”
贾母快走几步,一把拉住林黛玉冰凉的小手,满脸慈爱。
“快,快随外祖母进屋,外面风大,仔细吹坏了身子。”
那份热情,仿佛要将人融化。
王夫人也挤出笑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荣庆堂走去。
荣庆堂内,茶点早已备好。
贾母拉着林黛玉坐在自己身边,另一边,则不由分说地按下了贾宝玉。
贾宝玉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林黛玉,几次想开口,都被贾政杀人般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林黛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她只觉得这满堂的富贵,都透着一股腐朽压抑的气息,让她喘不过气。
终于,贾宝玉还是没忍住,凑过来小声问。
“妹妹可曾读过书?”
贾政的脸彻底黑了,正要发作。
“宝玉!”
贾母却抢先一步,狠狠瞪了贾政一眼,示意他闭嘴。
家丑不可外扬。
尤其是在林如海这个新任户部尚书,太子跟前的红人面前,绝不能让他觉得贾家没有规矩。
王夫人坐在下首,看着这一幕,心中已将林黛玉骂了千百遍。
真是个狐媚子。
才刚进门,就把宝玉的魂儿给勾了去。
日后若是因此牵连上什么祸事,她绝不轻饶!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林黛玉再也无法忍受。
她轻轻挣开贾母的手,站起身来,对着众人福了一福,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外祖母,舅舅,舅母。”
“父亲此番前来,带了些扬州的土产,已让下人搬了进来,还请外祖母与诸位亲长品尝。”
一句话,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贾宝玉身上移开。
贾母立刻顺着台阶下来,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你这孩子,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快,让人把东西都拿进来,让我也瞧瞧扬州的风物!”
随着下人将一个个精致的礼盒呈上,堂内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许。
贾母看着林黛玉那张酷似自己亡女的脸,心中暗自盘算。
林如海是户部尚书,是太子殿下手中的钱袋子。
这个外孙女,就不仅仅是亲戚。
她是贾家在这座风雨飘摇的京城里,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是通向东宫的一座桥。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她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荣庆堂内,因林黛玉的巧言,那几乎凝滞的气氛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下人们鱼贯而入,将一个个包裹严实的礼盒呈了上来。
上好的碧螺春、精工细作的漆器、光泽流转的云锦……每一样都显露出扬州盐政大家出手的不凡。
“哎哟,这孩子,真是太有心了。”
贾母脸上的笑意彻底活泛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她亲昵地拉着林黛玉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她指着堂中众人,开始为林黛玉一一引见。
“这是你大舅母,邢夫人。”
“这是你二舅母,王夫人。”
“这是你大表哥贾珠,在国子监念书,旁边是他的媳妇,你叫珠大嫂子便可。”
“那是你二表哥贾琏……”
林黛玉随着贾母的指引,一一见礼,身姿款款,语调轻柔,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尺子量过一般,挑不出半分错处。
众人也都笑着回应,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的是审视,是算计,还是稀薄的真心,便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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