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外的混沌平台,此刻已如潮水退去后的礁石滩,显露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与寂寥。先前那三千道气息交织、辉光冲霄的盛况已然不再,只余下混沌气流如亘古不变的叹息,在空阔的平台上无声地盘旋、流淌。青玄依旧如一枚深深扎根于时空节点的古老磐石,静坐于原地,并未随那如流星雨般急不可耐、奔赴各自命运轨迹的众神一同离去。
他周身的气息,如同被天地洪炉反复锤炼过的精金,已然彻底稳固在了金仙后期那圆融无暇的境地,雄浑而内敛。细细体察之下,更能感知到在那深沉如星渊的法力核心处,一丝更为玄妙、更为磅礴、仿佛触及世界运转根本法则的金仙巅峰道韵正在悄然孕育,如同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中孕育着的第一缕曙光。体内法力奔流不息,其质其量,较之听道前何止倍增,运转间隐有风雷之声暗合大道;元神高悬于紫府识海,澄澈晶莹,宛如被无尽道韵清泉洗练了万载的无瑕美玉,对周遭天地间最细微的法则波动,都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敏锐感知。尤其是对于力之法则那推动万物生灭、演变的最原始动能本质,对于造化之道那于寂灭中萌发生机、于鼎盛中藏匿轮回的深邃玄机,对于阵法之道那梳理地水火风、勾连周天星辰、以人力引动天威的至高脉络,其理解与掌控,已然跃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不再是浮于表面的运用,而是真正开始触摸到这些大道分支背后,那恢弘而严谨的宇宙架构本身。
然而,与这身足以令洪荒绝大多数生灵仰望、足以开宗立派称尊做祖的显赫收获相比,青玄的脸上却寻不见半分志得意满的飞扬神采。那平静如同古井水面的面容上,反而沉淀着一种在智慧的深海中进行过激烈搏斗、最终勘破重重表象与诱惑后的极致宁静,与一种认清前路、纵知荆棘满布亦绝不回头的绝对决然。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抉择,一旦落下,便百死无悔。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与这片重归寂灭的混沌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他自那深不可测、与道冥合的定境之中,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眸开阖的刹那,没有初悟大道者的迷离恍惚,没有困于疑难者的焦灼不解,唯有一片如同历经万古沧桑、看尽星辰轮回的古潭深水般的清明洞彻与不可撼动的坚定。那目光平静地掠过前方虚空中那已然空置、却仿佛依旧萦绕着无上威严与道韵的平凡蒲团,又似乎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微微开启、仿佛巨兽之口的紫霄宫门,投向了其外那无边无际、光怪陆离、演绎着混沌本真的虚空,以及那层层虚空之下,承载着亿兆生灵、无尽因果、正在酝酿着全新风暴的浩瀚洪荒天地。
耳畔边,似乎依旧隐约缭绕着那些离去大能们对“斩三尸”之法毫不掩饰的狂热探讨与无限憧憬之声,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对至高圣位的渴望、对无上力量的追求、以及对自身命运即将改变的兴奋。然而,在青玄此刻那澄澈如琉璃、映照万物的道心镜面上,这些来自外界的喧嚣杂音,却如同投入深潭的微尘,激不起半分涟漪,唯有一片因自身道路彻底明晰而带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安然与笃定。
“法虽玄妙至高,终非吾心所向之道。”他唇齿微启,声音轻缓,如同冰雪初融时第一滴清泉坠落在幽谷寒潭之中,在这片空寂辽阔的宫外平台上悄然回荡,其声虽微,却蕴含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劈开所有迷雾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
那鸿钧道祖亲传的“斩三尸”成圣之法,借助先天灵宝之无上玄妙,强行斩却自身源于本性的善、恶、执念,将其化为独立化身,最终追求三尸归一,证得那混元无极道果。这确实是一条被天道认可、逻辑严谨、步骤清晰、看似只要资源足够、毅力坚韧便能一步步攀登至巅峰的康庄大道,一条直通无上圣境的“捷径”。此法与当前洪荒天地的根本运转规律高度契合,一旦功成,自可享有无边法力,执掌浩瀚权柄,得享万劫不磨之永恒寿元,成为站立于此方天地最顶端、俯瞰众生轮回的至高的存在之一。
然而,在青玄以元神深处那枚混沌珠——这件本质超脱于此方纪元法则框架、蕴含着最初混沌“无拘无束、无限可能”真意的至宝——作为最根本的参照系与“道镜”,去映照、去剖析、去推演这条道路的终极景象时,他却无比清晰地“洞察”到,这条道路越是走向光辉璀璨的尽头,修行者自身的存在本质,与这方天地的根本秩序、与那传下此法的天道(乃至其化身道祖)之间的捆绑、融合与依赖,便越是紧密到不可分割、深入到了真灵烙印的最深处!那最终的“身合天道”而成圣,看似是修行者达到了与天道平起平坐、甚至代天执法的至高境界,拥有了号令乾坤的无上权柄,但究其根本……“终究是成了依附于此方天地、以此套既定秩序为根基的‘天道圣人’,成为了维护、运转乃至壮大这套秩序体系的最关键部件,而非真正意义上,掌控自身一切命运、超越所有既定框架、成就‘绝对自我’的‘大道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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