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沉寂了千年的黑色陨铁,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竟如投入石子的静湖,一圈圈无形的光影涟漪自其核心荡漾开来。
这些光影并非实体,却带着一种古老而悲怆的温度,瞬间攫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它们在半空中交织、凝聚,最终化作一幅流转的记忆画卷。
画面的背景,是与此刻一模一样的祭坛,只是石壁上的纹路更加崭新,星图的刻痕也更加锐利。
一位身姿卓绝的女子站在祭坛中央,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被时光的纱雾笼罩,但那双眼眸中透出的悲悯与决绝,却穿透了千年的隔阂,清晰地映在林渊的瞳孔里。
她的面前,悬浮着四团截然不同的灵魂光影。
一团炽热如火,散发着狂喜与占有的气息;一团暴烈如雷,充满了毁灭性的愤怒;一团凄冷如冰,浸透了万物凋零的哀伤。
而第四团,则是一片深邃的虚无,它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在无声地抗拒着一切。
“你们本是一体,自归墟之中同源而生,何须执着于彼此之分?”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试图弥合天堑的沉痛。
然而,那代表着“喜”、“怒”、“哀”的三道灵魂光影,却在此时同时戴上了一顶由法则符文编织而成的冠冕——律冠。
冠冕加身的刹那,它们的气息暴涨,神性彰显,仿佛化作了天地的审判者。
“秩序,源于舍弃。唯有斩断‘拒’这最后的偏执,归墟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冰冷、威严、不容置喙的声音从三道光影中齐齐发出,它们联手形成一道审判之光,直指那团虚无的灵魂。
就在那审判之光即将落下的瞬间,女子动了。
她没有去抵挡那三股已成气候的强大意志,而是毅然决然地张开双臂,将那团代表“拒”的、尚在懵懂中的婴孩状灵魂紧紧揽入怀中。
她以自己的身体为盾,硬生生承受了法则的冲击,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画面飞速流转,她抱着那“拒”之婴孩,将其轻轻放入一口遍布轮回符文的石棺之内。
而后,她划破指尖,以自身最精纯的魂魄为引,在祭坛之上布下了一座繁复到极致的阵法。
随着她口中吟唱出最后一个古老的音节,三十六道霜白色的光华冲天而起,没入地脉深处,化作隐秘的星图。
“霜引归息阵……以我之念,护你轮回。每一世,皆会有一缕霜华,为你引路,为你守息。”
记忆的残片到此戛然而止,光影溃散成漫天星点,重新没入那块黑色陨铁之中。
林渊怔怔地望着那尊石像模糊的面容,喉头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与震撼冲垮了他的心防。
他终于明白了,那朵在他体内种下的冰焰花,那一次次在生死关头出现的清冷身影,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守护……一切都不是偶然。
“所以……夜凝霜她……从来都不是偶然出现的……”他声音沙哑,几不可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压出来。
仿佛是回应他的呢喃,原本昏迷在他怀中的夜凝霜,身体微微一颤。
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无意识中缓缓抬起,指尖之上,一朵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都要晶莹的冰焰之花,悄然绽放。
这一次,它没有飞向敌人,也没有融入林渊体内,而是化作一片轻盈的花瓣,悠悠然飘落,精准地贴在了那尊巨大石像的眉心正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悠远共鸣,响彻整个地底空间。
那片冰焰花瓣触及石像眉心的瞬间,如同钥匙插入了尘封亿万年的锁孔。
刹那间,蓝色的光芒自眉心处爆发,如潮水般瞬间流遍石像全身。
那些被风沙侵蚀的粗糙石质表面,竟开始变得光滑、细腻,原本模糊的五官轮廓,也在这蓝光之中飞速变得清晰。
一道温柔得能融化万古坚冰的女声,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孩子,你终于来了。”
光芒散去,石像的面容彻底显现。
那是一张何其熟悉的脸!
正是记忆残片中那位初代守心人的年轻模样,只是褪去了那份沉重的悲怆,多了一抹如春水般的温柔。
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林渊怀中的夜凝霜身上,石化的手臂竟缓缓抬起,做出一个虚抚的动作,仿佛在轻抚夜凝霜的脸颊。
“你不必为我悲伤,因为你,就是我的另一片魂。”石像的残念悠悠说道,“当年我自知天命已至,无法永存于世,便将自身最纯粹的‘守护之念’从神魂中剥离,寄于这块归墟陨铁之中。我以轮回为炉,以九百年岁月为火,将这缕念想千锤百炼,只为等待‘他’的觉醒。而你,夜凝霜,便是我那缕守护之念的最终化形。”
话音未落,一道瘦小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祭坛边缘,是哭砂童。
他再无之前的诡谲与狠戾,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尊焕发着神性光辉的石像,豆大的泪珠混合着黄沙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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