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律使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墓碑,沉甸甸地砸在林渊的心头。
他宣告的生路,听起来更像是一份早已拟好的悼词。
林渊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焦黑的右臂和濒临熄灭的子核,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笑了,笑声嘶哑,带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像是在嘲讽这片天地间最荒谬的笑话。
“生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同他所在乎的一切,都钉进一副名为‘主位’的棺材里,这也配叫生路?”他反问,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你们那套‘唯一主’的老规矩,不过是怕有人站得太高,碍了你们这些看门狗的眼罢了。”
话音刚落,另一道身影自弥漫的烟尘中缓缓走出。
那是白袍的林渊,曾经束缚他身体的银蓝锁链,此刻竟如流光披风般垂落身后,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不再是禁锢,反倒像是一种权柄的象征。
他停下脚步,那双与林渊本尊如出一辙的眸子,此刻却褪去了冰冷的漠然,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探究。
“你拒绝回归,拒绝被赋予‘葬主’之名,甚至拒绝循律死亡。”白袍林渊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询问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谜题,“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林渊周身紧绷的煞气。
他深吸一口气,用仅存的力气缓缓站起,动作间,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身旁虚幻的夜凝霜揽入怀中,那半透明的身躯没有丝毫重量,却又重逾万钧。
他低头,看着她脸上那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心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要她活着,要我自己站着说话,而不是被刻在石头上任人读诵。”
这句低语,既是回答,也是誓言。
下一刻,他猛然抬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炸开,一口滚烫的精血混合着他最后的生命力,如一道血箭,悍然喷洒向不远处的逆光之碑!
嗡——!
死寂的石碑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碑文在一瞬间亮到极致。
那不再是被动地反射光芒,而是主动地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
原本在废墟之上四处逸散、狂暴无序的归墟乱流,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牵引,尽数朝着石碑汇聚而来。
紧接着,这些被净化的磅礴能量,化作一道精纯的光流,精准无误地反哺注入林渊左肩那枚黯淡的子核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第一次敢于,主动引导逆光之碑的“供养模式”,不再是被动承受反噬,而是将这柄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化为了续命的灵药。
子核微弱的搏动瞬间变得有力,枯竭的力量开始缓慢回升。
“竖子敢尔!”守律使见状勃然大怒,眼中怒火几乎要凝为实质,“亵渎律则,篡改碑文之力,当受万劫穿心之刑!”他手中的玉尺冲天高举,周身缠绕的三千律丝嗡嗡作响,每一根丝线上都亮起了寂灭的画面。
律丝如电,迅速交织,一个巨大而繁复的法阵雏形在林渊头顶显现,那是足以将神魂都彻底磨灭的“终焉囚笼”。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被林渊护在怀中的夜凝霜,那双紧闭的眼睫忽然颤动了一下,猛然睁开!
她仅余一线的心火,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剧烈燃烧,亮如白昼。
她没有看逼近的囚笼,也没有看林渊,而是抬起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本应空无一物,此刻却突兀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跨越了千载时光,从无数破碎的记忆深处传来的第一声、也是最后一记心跳。
“你说我不该存在?”她轻声呢喃,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片废墟,“可这一千次割裂、九百具空棺……哪一滴血,哪一分痛,不是真的?”
刹那间,仿佛有无形的号令发出。
所有沉寂在葬宫废墟之下的残灵,所有在轮回中被磨灭的残念,在这一刻感应到了那声心跳的召唤,在逆光之碑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地面上堆积的灰烬冲天而起,不再是散乱的尘埃,而是在空中飞速凝聚,化作一道由无数张哀伤、愤怒、不甘的女子面容组成的环形火幕!
火幕逆卷而上,以一种决绝而惨烈的方式,狠狠撞上了那正在合拢的“终焉囚笼”!
嗤啦——!
如同滚油泼上冰雪,那看似无坚不摧的囚笼雏形,竟被这道凝聚了万千残魂意志的火焰,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守律使闷哼一声,显然受到了反噬。
也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一道更加苍凉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逆光之碑的顶端。
他披发赤足,身形残破,手中握着一支同样残缺的断笔。
断笔残魂!
他无视下方的激战,只是伸出笔尖,蘸取空中因精血与残魂之力而飘散的血雾,而后在虚空中龙飞凤舞,疾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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