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江风里的暗涌
1937年10月31日辰时,“江安号”轮船的汽笛在苏州河入江口扯出一声长鸣,惊得芦苇荡里的水鸟扑棱棱飞起。令狐靖远靠在甲板的锈铁栏杆上,指尖攥着那块王顺发落下的怀表,表盖内侧“民国二十六年”的刻痕被江风灌得发凉。四行仓库的方向已看不见轮廓,只有上海市区的硝烟像条灰带,在东南天际线拖得很长——昨夜从英租界传来消息,谢晋元部已顺利撤入租界,却被英军缴了械(历史上确有此事),此刻应被软禁在“孤军营”,而日军的先头部队已过了真如镇,正往南逼近。
“林先生,喝口热水。”一个穿粗布短褂的青年端着搪瓷缸过来,缸沿磕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他是青帮“悟”字辈的阿水,昨天在码头帮老顾搬行李时混上船的,此刻正用袖口擦着缸沿的水渍,“船头的‘账房先生’是高桥的人,刚才往您这儿望了三回,左耳朵后有颗痣——跟老陆给的‘樱机关’特务名单上对得上。”
令狐接过搪瓷缸,热水的雾气模糊了镜片。他往船头瞥了眼,那“账房先生”正背对着甲板拨算盘,手指在算珠上划得飞快,却总在“六”和“九”的位置停顿——是在发摩斯电码。“他腰间的皮包里有电台。”令狐呷了口热水,水带着铁锈味,“刚才他弯腰捡笔时,皮包扣没扣严,我看见里面露出半截真空管。”
阿水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是半块染了蓝靛的布料,“老顾说,要是遇上‘樱机关’的人,就往他茶里放这个。”布料里裹着些白色粉末,“是青帮的‘迷魂散’,比乙醚管用,喝下去半个时辰就睡,醒来啥也记不住。”
甲板另一侧传来吵嚷声。几个穿军装的国军士兵正往舱里挤,领头的中尉胳膊上缠着绷带,绷带下的血渍洇成了黑紫色。“让让!让让!”他往舱门撞,却被个戴礼帽的男人拦住——是法租界的巡捕,叫皮埃尔·杜邦,之前在“老大昌”咖啡馆见过,此刻正用生硬的中文喊:“轮船是公共的!不能抢位置!”
中尉往皮埃尔胸口推了一把:“老子从大场镇退下来的!身上中了三枪,凭啥不能先找个铺位?”他往令狐这边望,看见怀表链上的梅花暗记,突然顿了顿——那是102师的暗号,柏辉章的弟兄都认识。
令狐赶紧别过脸,往阿水使了个眼色。阿水会意,往士兵堆里挤:“几位长官,我这儿有块干净布,先给这位长官擦擦伤口?”他蹲下来给中尉缠绷带时,指尖在他掌心划了个“三”字——是问“柏师长在哪”。
中尉的指尖在阿水手背上敲了两下:“在舱底。”声音压得很低,“师部的电台被日军打坏了,柏师长让我找‘林先生’,说有份‘江北布防图’要交。”
令狐心里一紧。江北指的是长江以北的扬州、泰州一带,日军拿下上海后必然会往北推进,这份布防图关系到后续防线的部署。他往舱底的方向望,那里堆着些木箱,贴着“美孚火油”的标签,几个搬运工正往木箱上盖油布,其中一个搬运工的腰上别着把铜制烟盒——是青帮“通字辈”的信物,应该是柏辉章的人。
“我去舱底看看。”令狐把搪瓷缸往阿水手里塞,“盯着那个账房先生,别让他发报。”他刚要往舱梯走,船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是算盘掉在地上的响。那账房先生正弯腰捡算盘,眼睛却往令狐这边瞟,左耳朵后的痣在阳光下看得真切。
令狐放慢脚步,假装整理西装袖口——那里缝着根细铁丝,是用来开手铐的。他往舱梯旁的货箱靠,货箱上印着“太古洋行”的字样,是从英国运的棉布,其中一个货箱的锁是虚挂着的,里面大概率藏着人。
刚下到舱底,一股霉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舱底比甲板矮半截,头顶的铁梁上挂着盏油灯,灯光昏黄,照得木箱上的蛛网闪闪发亮。柏辉章正蹲在个空木箱上抽烟,烟卷是“大前门”,烟屁股堆了一地,看见令狐,赶紧把烟往鞋底碾灭:“可算等到你了!”他往怀里摸,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牛皮本,“这是江北的布防图,是从日军俘虏身上搜的,上面标着他们要从‘江阴要塞’渡江,时间是11月15号左右。”
令狐翻开牛皮本,里面的地图用铅笔描得密密麻麻,江阴要塞的炮位旁注着“九六式240mm榴弹炮”,是日军的重炮型号。“你们怎么上的船?”他往柏辉章身后的五个弟兄看,他们都换了平民的衣服,却掩不住手上的老茧——是常年握枪磨的。
“托青帮的老顾买的票。”柏辉章往货箱上坐,木刺扎得他皱了皱眉,“日军在苏州河设了岗哨,查得严,我们是从‘哑巴渡’偷偷上的船,差点被巡逻艇发现。”他往令狐手里塞了个小布包,“这是102师的花名册,活着的弟兄不到三百人,都在舱底的货箱里藏着,等船到南京,想办法让他们归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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