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军容使?钦差?那意味着要写奏折,要提策议。
要跟一群可能思想僵化的水军将领打交道,还要远离他亲爱的小月和舒适的家。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海腥味,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折子卷宗,感受到了晕船时翻江倒海的痛苦,这哪里是差事?这分明是流放,是苦役,是对他美好“封建社会荼毒”生活的无情剥夺。
“不——”江逸风内心在无声地呐喊、咆哮、泪流满面。
他的花露浴,他的点心,他的软榻,他的小月,他的蹴鞠队全都没了。
然而,在满朝文武看来,戴着傩面的忠勇侯只是身形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渊渟岳峙、沉默如山的样子。
傩面完美地掩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万马奔腾。
他甚至还能机械地随着众人躬身行礼,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道:“臣……领旨谢恩。”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接了一个去郊外踏青的任务。
下朝的钟声终于响起,江逸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随着人流走出太极殿,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前面一片灰暗。
“侯爷?”一名相熟的武德司官员见他状态不对,关切地问了一句。
“无事。”江逸风声音干涩,强自镇定,“只是……思念家中染疾夫人罢了。”这个借口无比真实,此刻更是充满了心酸的悲怆感。
他拒绝了寒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恨不能肋生双翅,一步就跨回江府。
他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这即将离他远去的“荼毒”。
数日后,走水路吐得天昏地暗的江观军容使终于到了登州,蓬莱水城。
咸湿的海风猛烈地吹拂着,带着特有的腥味和凉意。
巨大的水城依山傍海而建,是北方最重要的水军驻地。
码头上,巨大的木制战舰如同沉睡的巨兽,桅杆如林,绳索密布。
水兵们喊着号子操练,声音在港湾内回荡。
江逸风一身玄色常服,脸上依旧戴着那副标志性的傩面,在一众顶盔掼甲、神情严肃的登州水师将领簇拥下,登上了旗舰“镇海”号的甲板。
为首的是牛进达随便打发的一位张姓副都督,他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脸上写满了风霜和不易察觉的……更多是怀疑。
对于这位空降的、戴着奇怪面具的观军容使侯爷,水师上下心里多少有些嘀咕:一个陆军出身的侯爷,懂什么海战?
“侯爷请看,”张副都督指着庞大的船体,语气带着自豪也有一丝无奈,“此乃我登州水师最大五楼战船,载兵三百,设拍竿、弩炮,可冲撞敌船。
然则,船体笨重,转向不灵,遇风浪颠簸剧烈,兵士多有晕眩。且维护靡费,每年光桐油、麻绳、木料便是一笔巨资。”
江逸风目光扫过船体的每一个细节:粗糙的船壳拼接、巨大的风帆操控系统、简陋的居住舱、堆满甲板的杂物……他心中默默摇头:效率低下,设计原始,人机工程学?不存在的。
他又被引去看水兵操演。士兵们奋力划动长桨,船只在近海笨拙地转向、列阵。
所谓的“海战演练”,更像是陆战阵型的翻版,强调接舷跳帮,弓弩对射。
“侯爷,我大唐水师健儿,皆剽悍敢战。”张副都督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接上敌船,定杀他个人仰马翻。”
江逸风面具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战术思想,还好意思炫耀?
靠人力划桨驱动的笨重船只,如何追击灵活的敌人?如何应对远程火器(虽然此时还不普及)?如何在大洋深处作战?
接下来的几天,江逸风如同一个无情的“找茬机器”,穿梭于船坞、仓库、训练场。他用一种近乎苛刻的眼光审视着一切:
在船坞,他指着船底厚厚的、影响航速的附着物(藤壶、贝类)问:“为何不清除?定期入坞刮船底,可省多少桨力?”
在仓库,他拿起一块用于修补船体的木板,敲了敲:“为何不用更轻韧的木材?多层复合结构?水密隔舱呢?(他隐晦地提了概念)一舱进水,全船沉没?”
看到巨大的、需要数十人操作的帆索系统,他摇头:“帆面太大,受风效率低,操控笨拙。为何不尝试多桅纵帆?三角帆?滑轮组省力装置?”
观察水兵操练划桨,他直接道:“人力终有穷尽。何不考虑……以机械之力辅助?比如,利用水轮或……某种往复运动装置?”
看到将领们还在沙盘上演练接舷跳帮,他忍不住了:“海战之要,首在机动与火力,舰船当如游鱼,来去如风,当在敌船靠近前,以远程投射武器(投石机、弩炮)将其摧毁。
为何不研制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舰载武器?
为何不研究利用风力和洋流的远航、追击战术?
为何不绘制更精确的海图?
为何不建立专门的水军塾,培养专业将领和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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