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的气味黏稠得化不开,如同实质般缠绕在鼻腔。黑暗中,只有涉水而行的哗啦声和粗重不一的喘息。
韩青山在前引路,步履蹒跚,仿佛每走一步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精力。白辰背着昏迷的李言紧随其后,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他的身形依旧挺直,如同雪中青松,只有偶尔因踩到湿滑之物而产生的细微晃动,才泄露出他并非毫无影响。
这条废弃的下水道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霉烂木头和某种特殊香料的气味。
韩青山停下脚步,摸索着推开一块虚掩的、锈蚀严重的铁栅栏。三人钻出下水道,来到一个更加阴暗、堆满破败棺材和残破纸扎的宽阔空间。惨白的月光从破损的窗棂透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这是一座早已废弃的义庄。
“这里……曾是韩家一处暗桩,存放……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韩青山靠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棺材上,大口喘息,声音嘶哑,“后来废弃了,知道的人不多,暂时……安全。”
白辰将李言小心地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草席上,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紧锁。李言的状况极不稳定,体内那缕心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更是冰得吓人,若非还有一丝微弱心跳,与死人无异。
“他需要药物,需要热量。”白辰看向韩青山,语气不容置疑。
韩青山苦笑着摇头:“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墨韵斋没了,地宫毁了……连先祖传承的灯盏也……”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失落与自责中。
白辰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水囊,又拿出那个白色玉瓶,将最后一粒丹丸塞入李言口中。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蘸着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清水,仔细擦拭李言脸上和手上的污垢,尤其是右手那个触目惊心的贯穿伤。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对韩青山道:“你看着他。我出去弄点药和吃的。”
韩青山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现在出去?外面肯定全是幽冥的眼线!而且郡城刚出了那么大的事,盘查必定森严!”
“正因如此,他们或许想不到我们还有人敢露面。”白辰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自信,“况且,他等不了。”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李言,不再多言,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义庄一个破损的窗口掠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义庄内只剩下韩青山和昏迷的李言,以及满屋的死寂与破败。
韩青山瘫坐在棺材旁,看着月光下李言苍白如纸的脸,又想起那盏被埋在废墟下的守夜人之灯,心中五味杂陈。守护了世代的东西,最终却毁在自己手里……这种打击,几乎将他击垮。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韩青山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猫爪挠门的声响,从义庄大门的方向传来。
韩青山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警惕地望向大门方向,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是白辰回来了?还是……幽冥的人找来了?
那声音停了一下,又再次响起,很有规律。
韩青山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门后,透过门板的裂缝向外窥视。月光下,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难道是错觉?
他刚松了口气,准备退回——
“咚、咚、咚。”
三声清晰的、指节叩击门板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近在咫尺!
韩青山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跌坐在地。
“韩先生,是我。”一个压得极低的、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是白辰,也不是幽冥那阴冷的语调。韩青山惊疑不定,颤抖着问:“谁……谁在外面?”
“故人。”门外的声音说道,“开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我没有恶意,反而有你们急需的消息。”
韩青山心中天人交战。开,可能是陷阱;不开,若真是故人,或许真有一线生机。他看了一眼草席上气息微弱的李言,一咬牙,挣扎着爬起,小心翼翼地挪开了门闩。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布衣、头戴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的身影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将门关上。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的脸。他目光锐利,带着江湖人的精明与谨慎,快速扫视了一下义庄内部,目光在李言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狼狈不堪的韩青山身上。
“果然是你,韩先生。”男子松了口气,抱了抱拳,“鄙人赵千,曾在柳爷手下做过事,承蒙您当年在鉴定一批古玩时仗义执言,救过在下一命。”
柳爷?柳明堂?韩青山仔细打量对方,记忆中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是个消息灵通的掮客,游走在灰白地带。
“赵千……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韩青山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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