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见他对着铜镜又开始傻笑,一把将他拉到炕沿坐下:“混小子,为娘有几句体己话嘱咐你。”
瞥见他脸上未洗净的膏体,嫌弃地摆手:“快去把脸擦干净。”
赵春生麻利地收拾妥当,规规矩矩坐回母亲面前。
赵母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明日就要成婚了。听汐年纪小,性子软和,你万不可把衙门里那套威风带回家里。遇事多让着她些。”
说着说着声音微哽:“娘盼了这些年,总算盼到你成家。你年长她许多,平日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难得听汐不嫌弃,定要好好待她。莫以为当个捕头多了不起,听汐挣下的家业不比谁差。”
她神色转为严肃:“最要紧的是,绝不可学那些富户纳妾的做派。若让我知道你委屈了听汐——”
“娘!”赵春生急声打断,本就积压的不安被这番话彻底勾起,“我怎会……我恨不得把心掏给她。只盼她莫要后悔嫁我才是。”
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眼底深藏的惶恐。这个在公门叱咤风云的汉子,此刻竟像个迷途孩童般无措。
赵母见状,也不再多言。儿子有些焦虑也好,总归能更懂得珍惜媳妇。
她摇摇头,带上房门出去了。
没过多久,赵秋实竟也揣着什么东西,做贼似的溜了进来。
赵春生见他手里拿着几本线装书册,打趣道:“大哥,你这是要发奋考状元了?”
赵秋实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低声斥道:“胡吣什么!”
他挪到炕沿坐下,将书往赵春生怀里一塞,眼神飘忽,“娘、娘让给的。”
赵春生不明所以,心里还嘀咕,难道成婚了老娘还指望他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他顺手翻开一本,只瞥了一眼,顿时像被烫着般“啪”地合上书页,耳根瞬间红透,结结巴巴道:“哥、哥……你、你把你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了?”
赵秋实尴尬地轻咳一声。原来是赵母找到他,说他成婚多年,有经验,该点拨点拨弟弟。可这种闺房之事,他如何说得出口?
正为难,赵母便塞给他这两本图册,嘱咐定要让春生好生研习。
赵秋实只觉得头大如斗,此刻任务完成,立刻起身:“你……你自己好好看,看明白了。”
说完就要走。
赵春生看着他大哥同手同脚的僵硬模样,憋着坏笑追问:“大哥,光看书多没意思,你不传授几句独家秘籍啊?”
赵秋实回头瞪他一眼,脸憋得更红了:“书里、书里都有!”
他脚下不停,走到门边,却又顿住,背对着赵春生,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娘特意交代了,听、听汐年纪小,你……你仔细些,别、别伤着她……”
一听这话,赵春生脸上的嬉笑顿时僵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跟自家大哥讨论这个有多尴尬。
他摸着手里那几本突然变得滚烫的书册,看着大哥仓皇离去的背影,独自在房里凌乱。
成婚这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
赵家院里院外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喧闹声远胜年节。
赵春生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身姿挺拔,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逢人便拱手,那精心保养过的脸庞在日光下显得格外精神焕发。
而祝家小院里,同样一派喜庆。
全福人正一边给端坐镜前的祝听汐梳头,一边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的吉祥话。
陈玉绾特地从县里赶来,将一支精心挑选的赤金镶宝石步摇递给祝听汐,说了几句祝福的体己话,便站到了一旁,恰巧与翠兰并肩。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各自把头偏向一边。
原来方才陈玉绾进村时,正跟丫鬟抱怨这乡间土路难行,溅了她裙摆一身泥点,路上还不小心踩到了牛粪。
这话恰巧被路过的翠兰听见,觉得陈玉绾是瞧不起村里人,两个泼辣性子当即在祝家门口吵了起来。
这时,外头锣鼓喧天,赵春生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已经抽条、显出少年清俊模样的祝闻溪,穿着一身新衣,站在姐姐身旁,小脸绷得紧紧的。
村里的婶子笑着推他:“傻小子,还愣着干啥?快背你阿姐出门啊!”
祝闻溪用衣袖飞快地擦了擦眼角,闷声应道:“嗯。”
虽只短短一字,那浓重的鼻音却泄露了他的哽咽。
村里人见状,善意地调笑:“哎哟,这是舍不得阿姐,掉金豆子啦。”
盖头下的祝听汐心中一酸,下意识就想抬手揭开盖头安慰弟弟。
旁人还来不及阻止,祝闻溪已先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阿姐,我没事。这盖头,还是留待春生哥来替你揭吧。”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管知道姐姐看不见,仍想让她安心。
祝听汐闻言,心中暖流涌动,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伏上弟弟尚且单薄却已能承担重量的脊背,由他一步步稳稳地背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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