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那场由佟佳一族掀起的风浪，显然没那么容易平息。蔓萝在永和宫里被康熙那句有朕在安抚得妥妥帖帖，可乾清宫的早朝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歇了一日，那些被康熙不软不硬顶回去的御史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得了什么默许或鼓励，攻势更猛了，依旧是那位王御史打头阵，这次还拉上了两个平日里不太起眼的同僚，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咬死了敏贵妃恃孕干涉朝政这一点，言辞比上一次更加激烈，甚至隐隐将蔓萝比作前朝那些祸乱宫闱的妖妃。
“皇上！敏贵妃以古书所见之名，妄言农事，致使皇庄受损，此为一！借梦境之说，干预除虫救灾，蛊惑圣听，此为二！如今更恃孕生骄，引得皇上为其屡破宫规祖制，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皇上！”王御史说到激动处，几乎要声泪俱下，仿佛大清江山下一秒就要亡在永和宫那位手里。
底下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大臣，见皇上昨日并未严惩，今日这攻势又起，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低声议论者有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者亦有之。
就在这议论声渐起，气氛逐渐被引向对永和宫不利的方向时，一个一直沉默着的身影，动了。
一直垂首站在勋贵队列前列的佟国维，佟佳贵妃的亲族兄，如今的议政王大臣，缓缓出列。他没有像御史们那样激动，反而神色沉痛，对着康熙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种饱经世故的沉重：
“皇上，老臣本不该妄议宫闱之事。然，王御史等人所言，虽言辞激烈，却也不无道理。贵妃娘娘年轻，骤然有孕，皇上多加怜惜，亦是人之常情，只是这规制逾例，言行失当，恐非贵妃之福，亦非大清之福啊。老臣恳请皇上，即便不废贵妃之位，也当稍加申饬，令其静思己过，以平息物议，安定人心。”
这话说得，可比那几个愣头青御史有水平多了，看似在劝谏，实则把恃宠生骄的罪名坐得更实，还摆出一副我为你好，也为贵妃好的忠臣模样。
龙椅上，康熙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直到佟国维出场，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他等的，就是这条藏在后面的大鱼。
就在佟国维话音落下，几个佟佳一系的官员准备跟着附议之时，康熙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砰的一声闷响，如同惊雷炸响在太和殿，所有嘈杂议论瞬间戛然而止。众臣骇然抬头，只见皇帝面沉如水，目光如冰刃般直射向躬身站着的佟国维。
“佟国维！”康熙的声音并不算太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朕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佟国维浑身一僵，头垂得更低：“老臣惶恐。”
“惶恐？”康熙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也俯视着底下所有心思各异的臣子，“朕看你是胆大包天！”
他一步步走下丹陛，走到佟国维面前，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朕的家事，何时轮到你这个外臣来指手画脚，妄加置喙了？”
“朕宠幸哪个妃嫔，如何宠幸，是朕的事！朕的皇嗣，朕如何守护，更是朕的事！轮得到你来教朕怎么做？”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佟国维心上，也砸在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心上，太和殿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
康熙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刚才上蹿下跳的王御史几人，最后又落回面如死灰的佟国维身上：“朕念你佟佳一族世代功勋，往日对你也多有倚重。可你呢？纵容亲族在宫中行构陷之事，朕尚未与你清算！如今更敢串联御史，构陷贵妃，干涉朕之家事！佟国维，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可还有大清的祖宗家法？”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佟国维只觉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朝服内的里衣：“皇上息怒！老臣绝无此意啊！老臣只是忧心国本。”
“忧心国本？”康熙打断他，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朕看你是忧心你佟佳一族的荣华富贵到头了才是真！”
他不再看跪地颤抖的佟国维，转身面向众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朕旨意。”
梁九功立刻尖声应道：“奴才在！”
“佟国维，身为议政王大臣，不思尽忠报国，反纵容族亲，构陷宫妃，干涉内廷，其心可诛！即日起，罢黜其议政王大臣之职，闭门思过，无朕诏令，不得参与朝会！”
“嗻！”这道旨意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随即一片哗然！
罢黜议政王大臣！这可是真正位高权重的职位！皇上这是直接斩断了佟佳一族在前朝最有力的臂膀啊！
那些刚才还跟着附议的官员，此刻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康熙目光冷冽地扫过他们：“至于尔等，”他顿了顿，那几个御史立刻伏地不起，“妄言宫闱，构陷贵妃，罚俸一年，以观后效！若再有人敢非议贵妃，朕绝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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