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安东就醒了。心里揣着事，睡得就不沉。他一个骨碌爬起来，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得他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跑光。
他把收拾好的挎包背好，拎上窗户外挂着的猪肝和骨头，推上那辆借来的二八大杠，就往食堂赶。
食堂里灯还亮着，蒸汽缭绕，刚出锅的窝头散发着粮食的香气。他正拿着饭票打粥呢，就听见身后有人招呼。
“小顾，这么早啊！”
回头一看，是同样要下乡的许工和马大姐，两人也都背着包，看样子也是准备吃了饭就出发。
“许工，马大姐，早！”顾安东连忙应道，“你们也这就走？”
“可不嘛，”马大姐端着粥碗走过来，“北片路远，得起大早。你呢？去柳岔村近点，也不用这么赶吧？”
顾安东咬了口窝头，含糊地说：“想着早点去，能多跑几个地方看看情况。”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归心似箭。
许工笑道：“年轻人，干劲足！不过路上小心点，别骑太快。”
匆匆扒完饭，三人一起走出食堂，在县革委会大门口分了手，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
顾安东跨上自行车，脚下一用力，车轮就转动起来。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出了县城，上了土路，他这车速可就慢不下来了。
心里像有团火在烧，催促着他使劲蹬。车轮碾过坑洼，颠得车架子哐哐响，他也顾不上，只觉得两旁的树木、田地飞快地向后退去。
哼哧哈哧地骑了一路，额头上冒了汗，后背的衬衣也潮乎乎地贴在了身上。总算在上午赶到了青山公社。
公社大院倒是安静。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书记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
推门进去，办公桌后坐着个年轻人，抬起头，两人一对眼，都乐了。
“宋书记！”
“顾安东！哎呀，你怎么来了？”
宋树立惊喜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用力拍了拍顾安东的肩膀。他们是一起下乡的知青，只不过宋树立抽调得早，没想到现在已经是青山公社的书记了。
“我现在在县里山货土产购销协调小组，”顾安东笑着解释，从挎包里拿出介绍信和文件，“这次下来，就是为山货购销的事。”
“哦！这事啊，我知道，县里通知了。”宋树立接过文件，神情认真起来，“走，咱们去会议室说，我把相关的人都叫来。”
小小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顾安东把带来的文件精神详细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品质把控和时间节点：
“……宋书记，各位，这次任务紧，要求高。大后天，县里的运输队可就准时来了，咱们这边必须把好第一道关，数量、质量，都不能出一点岔子。这可是关系到老乡们一年辛苦能不能换来实在收入的大事，也是咱们小组第一次任务，必须打响！”
宋树立掐灭了烟头，表情严肃：“安东，你放心，公社这边一定全力配合！等会儿我就把任务布置下去，让各大队立刻准备，保证误不了事！”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些。宋树立看看时间：“这都晌午了，走，说什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公社食堂今天有豆腐。”
顾安东心里惦记着柳岔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真不吃了。我还得赶紧去柳岔村一趟，他们村冬季蔬菜的种植情况也得实地看看，任务重，时间紧。”
宋树立看他确实着急，也没再强留：“行，那你忙你的。路上小心点，有空常回来看看！”
顾安东告别了宋树立，蹬上自行车，又一头扎进了土路。晌午头的太阳有点毒，晒得人发晕。他肚子里那点早饭早就消耗光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一想到离柳岔村越来越近，脚下就又有了力气，又是一路猛蹬。
等他终于看到柳岔村那熟悉的村口、那几棵老杨树时，感觉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嗓子眼干得冒烟。他几乎是凭着惯性把车骑到了知青点门口，车子一歪，差点没站稳。
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个点，估计都去上工了。他扶着车，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嗓子：“有人吗？韩瑜？张晨明？”
话音刚落，旁边厨房的门帘一挑，沈慧心探出身来，手里还拿着把青菜。看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顾安东，她明显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紧接着，韩瑜和张晨明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安东？！你怎么回来了？”韩瑜又惊又喜，上前帮他扶住自行车。
顾安东摆摆手，累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别，别提了……从县里蹬到公社，又从公社蹬回来……快，快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有啥现成的？麻烦给我下碗面条就行，越快越好！”
“还没吃饭啊？”韩瑜一听，赶紧朝厨房喊，“慧心，快，赶紧给安东下碗面条，多卧个鸡蛋！”
沈慧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应道：“哎，好，我这就和面。”
张晨明插嘴笑道：“这下不用抢了，咱们这儿，就数慧心下的面条最筋道，汤头也鲜亮！”
顾安东靠在车座上，看着沈慧心转身麻利地开始舀面、和面，那纤细的背影在厨房的灶火映衬下，显得格外利落。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那即将出锅的面条，比县里国营饭店的红烧肉还要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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