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柳岔村，年味儿一天浓似一天。
空气中弥漫着炊烟、油炸食物的香气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
一大群半大的孩子，穿着臃肿的棉袄棉裤，像一群快乐的小炮弹，在村里积雪的土路上呼啸着跑来跑去，嘴里清脆地唱着祖辈传下来的过年歌：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杀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稚嫩的歌声带着独特的乡音，在寒冷的空气里飘荡，充满了对过年的急切期盼和纯真喜悦。
顾安东站在知青点门口，听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歌谣，看着孩子们冻得通红却兴奋无比的小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温暖的笑意。
这种扎根于泥土的、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是他以前在城里从未如此真切感受过的。
光听着歌，看着别人忙活可不行。
顾安东回到屋里，拿出杨书记发的工资和省报给的丰厚稿费，又仔细清点了一下各种票据。
他不会像村里巧手的婶子们那样炸麻花、炸馓子，但他有他的办法——换。
他挎上一个半旧的竹篮子，揣好钱票，径直朝着王婶家走去。
王婶是村里的热心肠，也是出了名的干活利落，过年吃食准备得最是齐全。
刚到王婶家院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油香和面香。
王婶正系着围裙，在灶间里忙得团团转，锅里翻滚着金黄的油，旁边盖帘上晾着刚炸好的、焦黄酥脆的麻花和套环。
“王婶，忙着呢！”
顾安东笑着打招呼。
“哎呀，安东来啦！快进来，外头冷！”
王婶见是他，脸上笑开了花，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咋有空过来了？”
顾安东把篮子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婶子，我这不过年嘛，自己也不会弄这些年货，想着您这儿肯定有多的，看能不能跟您换点？我按市价给钱和票。”
王婶一听，立刻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孩子，跟婶子还提啥钱不钱的！你给咱们村办了那么大的好事，吃婶子几根麻花还用换？”
说着，就拿起一个大海碗，不由分说地往里捡刚炸好的麻花、馓子，堆得冒尖。
“那不行，王婶！”
顾安东赶紧拦住，语气坚决：
“一码归一码，您辛苦做的，我哪能白拿？您要是不收钱，我这东西可不敢要了。”
他知道乡亲们热情，但更不能占这便宜。
王婶看他态度坚决，只好妥协：
“行行行，依你！就按成本价算，可不准多给！”
她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钱和几张粮票，然后手脚麻利地又往顾安东篮子里塞了两大块自家蒸的黄米年糕和一碗熬好的猪油。
“这个拿着！年糕步步高，猪油炒菜香！不许再推了！”
顾安东心里暖烘烘的，知道这是王婶额外的心意，便不再推辞，连声道谢。
接着，他又去了相熟的老枪叔家，用肉票和钱换了一只肥硕的公鸡和几条冻鱼；
去了张瓦匠家，换了些自家做的冻豆腐和粉条；
去了李木匠家，换了一小坛子酸甜可口的山楂酒……
一圈下来，顾安东的篮子变得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麻花、年糕、鸡、鱼、冻豆腐、粉条、猪油，还有一小包珍贵的白糖。
虽然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每一样都充满了淳朴的乡情和浓浓的年味。
他提着这满满的收获往回走，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孩子们欢快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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