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宣室殿。
鎏金兽炉中吐出袅袅青烟,带着龙涎香的馥郁气息,却无法平复殿内凝滞沉重的气氛。
皇帝独自坐在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弹劾霍昭“通敌谋逆”的密奏以及那些所谓的“铁证”。
他没有像往常收到边关急报那样立刻召集重臣商议,而是将自己关在宣室殿内,已经足足一个时辰。
殿内侍立的宦官们都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天子,引火烧身。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些伪造的密信上轻轻敲击着。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复杂难明,有愤怒,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属于帝王的猜忌和权衡。
霍昭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利剑,是他实现“封狼居胥”壮志的希望。
霍昭也不负所托,连战连捷,打得匈奴闻风丧胆,极大地满足了皇帝的雄心和帝国的尊严。
这份知遇之恩和辉煌战功,是皇帝难以轻易割舍的。
但是……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萦绕在每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心头。
霍昭太年轻,太耀眼,太得军心!
北疆将士,如今只怕霍字旗,而不知天子诏!此其一。
其二,便是那个狼女阿月皇帝并非不知阿月的存在,之前匈奴使节索要,霍昭不惜抗命也要维护,已然显露出此女在霍昭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
如今更传出霍昭为其落泪、立誓报仇之事……为将者,心有牵绊,尤其是被一个身份不明、与敌国有牵扯的女子所牵绊,这绝非吉兆!若霍昭真的被此女迷惑,做出不智之举,甚至……那后果不堪设想!
其三,便是眼前这些“证据”。
皇帝并非完全相信这些指控,以他的精明,自然能看出其中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
但是,无风不起浪。霍昭在北疆权势过重是事实,与阿月关系密切是事实,拒绝和亲激化矛盾也是事实。
这些“证据”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的隐忧。
是相信霍昭的忠诚,继续委以重任,赌他不会背叛?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趁其羽翼未丰,及早剪除,以绝后患?
帝王心术,在于平衡,在于制衡,在于绝不能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存在。
良久,皇帝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不能冒险,至少,不能完全将赌注压在霍昭个人的忠诚上。
他必须有所动作,既要查清真相,也要借此机会,敲打和削弱霍昭那过于庞大的权柄。
“来人。”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婢在。”中常侍立刻躬身应道。
“传朕旨意,”皇帝沉声道,“骠骑将军霍昭,久镇北疆,劳苦功高。然近日朝中多有非议,边情亦错综复杂。为明辨是非,安定军心,特遣光禄大夫严助为钦差,持节前往北疆,代朕巡视边务,慰劳将士,并……核查相关事宜。着霍昭暂交部分军务,配合调查,不得有误。北疆军事,暂由长史赵破奴等协同处理,遇有战机,仍需及时上报,不得擅专。”
这道旨意,措辞颇为微妙。
既肯定了霍昭的功劳,又点明了“非议”,既派了钦差调查,又只是让其“暂交部分军务”,并未完全剥夺兵权,还留下了“遇战机上报”的余地。
这充分体现了皇帝的矛盾心理:他需要查,需要敲打,但又不敢逼得太紧,以免真的逼反了霍昭,或者导致北疆防线崩溃。
猜忌已然滋生,使臣即将持节出发。
霍昭面临的,将不仅仅是漠北的匈奴铁骑,更有来自背后的、帝国最高权力的冰冷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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