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永昌侯府的庭院里绿肥红瘦,檐下的铜铃随风轻响,却驱不散内院深处隐约的滞涩。五岁的林苏(曦曦)穿着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花的小袄,正坐在母亲墨兰的正院廊下,看着丫鬟们晾晒新收的绸缎。她小小的身子坐得端正,眼神却不像寻常孩童那般灵动跳脱,反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将院内院外的动静尽收眼底。
这半年来,春珂姨娘那边的小动作就没断过。前阵子蕊姐儿偶感风寒,她便日夜守在床边,三番五次遣人去请梁晗,硬是让他在偏院住了整三日;前些日子给老夫人请安,又故意提起“蕊姐儿想爹爹陪她放风筝”,暗指墨兰拘着梁晗,不让他亲近庶女;昨日更是借着府里采买新茶的由头,在管事嬷嬷面前抱怨墨兰院里用度奢靡,暗戳戳地影射她管家不严。
这些伎俩,说起来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琐碎事,伤不了根本,却像夏夜的蚊蚋,嗡嗡盘旋,时不时叮上一口,扰得人心烦意乱。墨兰虽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化解,可连日下来,眉宇间终究染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曦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小手轻轻摩挲着膝上的绣花帕子,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她知道,春珂姨娘这般折腾,根源不过是“太闲了”。一个把所有心思都系在夫君恩宠和生儿子上的妾室,既没怀上身孕,短期内也看不到得子的希望,便只能靠着制造事端来刷存在感,既能在梁晗面前卖惨博同情,又能给母亲添堵,可谓一箭双雕。
待日头渐渐西斜,墨兰处理完府里的账目,打发走管事嬷嬷,终于得了片刻清闲。曦曦见状,立刻吩咐身边的丫鬟采荷端上一碟刚出炉的荷花酥,自己则捧着碟子,迈着小碎步走到墨兰面前。
“母亲辛苦了,歇歇乏,用些点心吧。”她的声音软糯,却带着一股小大人般的稳妥,将荷花酥轻轻放在桌上,而后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如溪泉却又藏着洞悉的眼睛望着墨兰。
墨兰见女儿这般体贴,心头的烦闷消了大半,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我的曦曦真是孝顺,还想着给母亲送点心。”她拿起一块荷花酥,入口酥软香甜,带着淡淡的荷香,心情愈发舒缓了些。
曦曦却没像往常那样扑进她怀里撒娇,反而依旧站在一旁,语气平缓地开口:“母亲,女儿瞧着,春姨娘近日似乎清闲得很。”
墨兰捏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她如今有蕊姐儿傍身,又没什么正经事可做,心思自然就活络了。”语气里满是厌烦,却也夹杂着一丝无奈,“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恶心人罢了。她打着疼女儿、念夫君的旗号,我若反应过激,反倒显得我这个正室善妒不慈。”
曦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通透:“母亲说得是。人闲了,心就容易乱,自然要想方设法找些事情做。尤其是有些人,自己过得不顺心,便见不得别人安稳,总想着搞砸别人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字字切中要害,哪里像个五岁孩童能说出来的?墨兰心中微动,抬眼看向女儿,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曦曦有什么想法?不妨说给母亲听听。”
见母亲已然会意,曦曦便不再绕弯子,轻声继续说道:“既然春姨娘这般喜欢‘操心’,母亲何不给她找点正事让她‘操心’?女儿记得,母亲名下不是有间胭脂水粉铺子,叫‘悦容斋’的吗?就在城西的巷子里,地段还算不错。前几日听采荷姐姐说,那铺子里的掌柜是个老油条,做事惫懒,底下的伙计也跟着偷奸耍滑,账目更是有些不清不楚,母亲前些日子还为此烦心过呢。”
墨兰听到这里,眼睛骤然一亮!她何等聪慧,一点就透,瞬间便明白了女儿的深意。她放下手中的荷花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曦曦,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曦曦见状,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母亲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将那间‘悦容斋’交给春姨娘‘代为打理’。就说念在她生育蕊姐儿辛苦,这些年也不容易,给她添份私己脂粉钱,也让她学着打理些产业,将来若是做得好,还能帮衬家里。”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只是有一样,那铺子里原有的掌柜和伙计,尤其是那几个最是偷奸耍滑、阳奉阴违的,一个也不必动,原样留给春姨娘。”
“妙啊!”墨兰在心中忍不住低呼一声,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这一计,简直是一石数鸟,精妙至极!
将春珂调离后院,让她去打理铺子,那铺子本就是个烂摊子,账目混乱,下人难缠,打理起来必然劳心劳力。她忙着和掌柜伙计周旋,忙着对账盘货,忙着琢磨如何盈利,自然就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给自个儿添堵,这便是“调虎离山”;
那几个刁奴,本就是埋在铺子里的定时炸弹。春珂一心想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好在梁晗面前邀功,可她素来养尊处优,哪里懂什么经营之道?更别提驾驭那些老奸巨猾的下人了。到时候,那些人要么阳奉阴违,故意给她下绊子,要么撺掇着她做些糊涂事,账目只会越发混乱,甚至可能闹出亏空来。届时,这些都是拿捏春珂的把柄,她若敢再在后院作妖,便可以铺子的事敲打她,让她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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