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旋律自林苏(曦曦)唇间溢出时,带着几分朦胧的熟悉感。是后世黄梅戏《女驸马》的核心唱段,经她记忆打捞,化作断断续续的哼唱,像一缕带着魔力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围坐一旁的十几个闺阁少女。她们身份相仿,皆是被封建礼教困在深宅大院里的金丝雀,心思各异——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有对现状的不甘,有藏在温婉下的才情,也有掩在顺从里的叛逆,可这忽如其来的旋律,竟奇异地勾起了所有人心中的共鸣,将那些散落的心思紧紧串联起来。
“这曲子……真好听。”有人轻声赞叹,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亮。
“若是能配上词,能完整地唱出来,该多好。”另一个女孩附和,语气里满是憧憬。
林苏心中一动,将记忆里的歌词断断续续道出:“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简单的几句,却像惊雷般在少女们心中炸开——女子中状元?这在如今的世道,简直是离经叛道到了极点,可偏偏这份“离经叛道”,戳中了她们内心深处那份被压抑的渴望。
可她们很快便明白,将这断续的旋律完善、配词、谱成一首完整的歌,远比想象中艰难百倍。最大的阻碍从不是才情——这群姑娘里,有精通音律的,有擅长填词的,有嗓音清亮的,各有各的本事——真正的难题,是她们身为女子的身不由己,是相见一面、畅所欲言的奢侈。
盛大的宴会不可多得,每月能有一次便已是幸事,且席间宾客众多,长辈环伺,她们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奉茶、听曲,连多说一句话都怕惹人非议,更别提凑在一起讨论曲子;私下串门更是难上加难,需得有正当由头,或是借着探望亲友,或是伴着长辈赴约,可到了对方府中,身边总有嬷嬷、丫鬟跟着,目光如炬,耳朵似雷达,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下,悄悄话都只能含在嘴里,那些“中状元”“着红袍”的叛逆歌词,更是连哼都不敢哼出声。
“难道就这么算了?”有女孩不甘地低语,眼里的光亮渐渐黯淡。
林苏看着她们,心中生出一股执拗:“不,我们总能想出办法。”
于是,一种近乎“地下工作”的创作模式,在这群少女之间悄然形成。
每一次短暂的聚会,都像一场偷来的盛宴。曲终人散时,少女们怀揣着最新修订的曲谱或词稿,小心翼翼地将其伪装成寻常的花笺诗稿,或是夹在精致的绣样夹层里,藏进袖中、鬓边,甚至是贴身佩戴的香囊内。穿过重重庭院,回到各自那被帘幕、院墙、规矩层层包裹的深闺,白日里的喧嚣与默契沉淀下来,真正的创作修行,才在寂静中悄然拉开序幕。没有唇枪舌剑的碰撞,没有心领神会的对视,只有孤独的揣摩、沉默的燃烧,是每个女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将集体碰撞出的星火,小心捂热、焐烫,让其在禁锢中悄然滋长的过程。
作为永昌侯府的嫡长女,宁姐儿的院落是府中最规整体面的一处,朱门紧闭,帘幕低垂,连往来的丫鬟婆子都脚步轻缓,不敢有半分喧哗。她凭着嫡长女的身份与掌家的职责,顺理成章地为自己争取到了相对独立的空间——以“理家需静心,读书要专注”为由,她的院落如同一个独立的小王国,除了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旁人未经允许,绝不敢擅自踏入。
夜深人静,梆子敲过三响,府里彻底陷入沉寂。宁姐儿屏退了所有下人,只让心腹丫鬟在院门外守着,再三叮嘱“无论何事,若非急事,切勿打扰”。她转身回到内室,从书案旁那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里,缓缓取出底层的几张纸。那不是什么贵重的字画,正是白日里从姐妹们手中接过的、带着体温的曲谱与词稿。纸页已经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软,边缘微微卷起,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同的字迹,有修改的痕迹,有标注的音高,那是姐妹们心血的凝结。
她点亮书案上的琉璃灯,灯火明亮而稳定,映得整个内室一片暖黄。宁姐儿端坐于案前,脊背挺直,神色是与白日里执掌中馈时截然不同的专注与柔和。她没有急于开口哼唱,而是先取来一张素笺,研好松烟墨,拿起一支狼毫笔,用工整秀丽的小楷,将曲谱和歌词逐字逐句地再次誊写一遍。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誊写的过程,便是她揣摩的过程。每写下一个字,她便在心中默默念诵,在脑海中勾勒出对应的旋律;每誊到一处转折,她便停下笔,微微蹙眉,嘴唇无声地翕动,在心中反复推演音韵的起伏。她是嫡长女,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端庄、雅致、不失气度,哪怕是这样一首“离经叛道”的曲子,她也下意识地想要让它在形式上足够得体。“为救李郎离家园”,她在心中默念,琢磨着“救”字的吐纳该如何轻柔却有力,既体现出急切,又不失闺阁女子的矜持;“谁料皇榜中状元”,“中”字的转音该如何处理,才能既带出意外之喜,又不至于显得轻浮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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